除非逼不得已,否則他做不出傷害無關之人的事。
而即将趕過來的軍人,又何止一人?
所以,裡夏爾的選擇就隻剩下了最後一種。
“嘩啦!”
玻璃屑四散飛濺,在夕陽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他逃了!
少年奮力撞碎辦公室的窗戶,順着勢頭跳了下去,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不見了。
幾乎是同一時刻,複數的腳步聲在格雷的身後停了下來。
“什、什麼?”
“這是……”
沖進來的所有人都瞠目結舌了。
這裡無疑是屬于艾涅斯特的辦公室。但現在卻已不複原先的空曠與整潔,變成了一片近乎于廢墟的區域。
不論是四散的文件碎片,還是地面上深深的裂痕,都表明了此地發生的戰鬥的激烈。
不管是誰,在目睹了這滿目瘡痍的景象之後,都能在第一時間理解事态的重大性。
“将軍——您、您沒事吧?”
聽到呼喊他的聲音,格雷轉過身來。
出現在他眼前的,是隸屬于第一軍團的軍官和士兵。他們緊緊地盯着自己,每張臉上都寫滿了緊張和不安。
“我沒事。”
他簡短地回答道。
“看你們的樣子,已經不需要我多作說明了。入侵者剛剛與我進行了一場戰鬥,然後打破窗戶逃走了。
留兩個人下來彙報情況和聯系各部門,其餘人立刻組編成五個小隊,沿着入侵者逃走的方向展開搜捕。
需要注意的是,敵人的單體作戰能力非常強,一旦發現不要貿然交鋒,以絆住他的腳步為第一要務,等待其他小隊的支援。”
“——是!将軍。”
他的音量并不大,但在場的人立刻都安靜了下來。
因為眼前的青年擁有足夠強大的統率力。
隻要接到他的指示,所有人都能把精力集中在自己應該做的事上,不再有絲毫的迷惘。
但在這些人當中,卻不包含發出指令的當事者。
格雷看着面前散落一地的玻璃碎片,生出了一種想要按住額頭的沖動。
他心裡清楚,追擊命令不過是走個必要的過場,注定是不會成功的。
因為連他自己都沒有能留下裡夏爾的把握。
這次戰鬥異常的驚險,能堅持到現在已經是僥幸的結果。如果增援再遲來個幾分鐘,結局會怎樣甚至還不好說。
而且,事情遠遠不會就此結束。
在沖到窗邊的瞬間,那個驚動了整個軍部的少年,曾一度回首望向自己。
那隻是一閃而過的刹那,但是那一幕卻深深地烙印了在格雷的腦海裡。
在那雙明亮的碧眼中,翻騰着即使努力克制也壓不下去的憎惡和怒火。
以及不管付出任何代價,都要誅殺眼前仇敵的決心。
……
事後來看,其實裡夏爾的刺殺計劃出人意料的簡單:
第一步,潛入進來。
第二步,令警衛失去戰鬥能力。
第三步,殺艾涅斯特。
第四步,沒了。
沒錯,這就是他樸實無華的計劃的全部内容了。
整個過程隻能用一個莽字來形容,甚至都沒有發生意外時的預案,頗有一種“隻要我把他們全殺了,就沒有人知道是我幹的了”的“暗殺者”風範。
然而他卻幾乎成功了。
這麼無謀的計劃,裡夏爾到中途為止都順利地執行了,甚至最後還擺脫了追兵,毫發無傷地退走了。
這無疑是新的傳說誕生的一日。
但是與原本的軌迹不同的是,這一次裡夏爾背負的不是榮譽,而是無數的惡名。
因為他襲擊了軍部,還試圖刺殺身為第一軍團軍團長的艾涅斯特。
雖然這個名字日後會蛻變成恐怖的代名詞,但他現在依然是羅蘭迪亞影響力最大的英雄,甚至說是一些年輕人的精神信仰也不為過。
因此,相關消息傳出後,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
最先被點燃的,便是民衆的怒火。
雖然襲擊者的身份、年齡、經曆、動機一切不明,但這并不妨礙人們因此而仇視他。
帶來和平的人,怎麼可以因為卑劣的暗殺而倒下?
一波波的聲讨聲加諸在想要殺害英雄的人的身上,甚至有人将他稱呼為“惡魔派來的使徒”。
這絕不是羅蘭迪亞的國民能做出的事。如果是,那他一定是向惡魔出賣了靈魂的人。
如果不是,那有可能派出刺客的國家隻有一個。
之前在與敵國巴修泰因的戰争中,作出最大貢獻的人是誰?
艾涅斯特。
哪一方和艾涅斯特結仇最深?
巴修泰因。
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推導公式。
于是,一場以裡夏爾為中心的陰謀論迅速地生根發芽。人們不禁猜測,這起刺殺行動是否會是巴修泰因的激進分子所策劃的?
如果猜測屬實,那麼他們這一次遭遇了挫敗後,過段時間會不會卷土重來?
這個假設,又催生出了另一個更為驚悚的猜想。
刺客會不會轉移目标?
假如巴修泰因是想通過刺殺行動打擊羅蘭迪亞的話,可選擇的對象并不是隻有一個。
而要論到王都最具影響力的人物,除了艾涅斯特之外,莫過于國王布瑞斯了。
那個刺客的戰鬥力簡直高得匪夷所思,他一旦盯上了國王,誰能保得住?
搜!必須把那個人找出來!
在緊張的氛圍中,王都上下都迅速地行動了起來。封城、盤查,相關工作忙碌而有條不紊地進行着,所有人都希望能盡早發現可疑人士。
但事與願違的是,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了,搜查卻遲遲沒有取得進展的迹象。
其中的原因,格雷并不難猜到。
有誰能想到,這個襲擊案的犯人會是一個隻有十六歲的少年呢?
哪怕是艾涅斯特,在相同的年齡段時都沒有裡夏爾那般強大。這已經超出了“天才”所能解釋的範疇,到達天方夜譚的程度了。
因此,雖然整個王都都被篩查了一遍,也确實發現了一些身份有問題的人物,但最關鍵的刺客卻依然隐匿在茫茫人海中。
在此期間,格雷的心态一直很矛盾。
他應該冒着OOC的風險,提供與裡夏爾真實身份有關的線索嗎?
他不想死。這是毫無疑問的。
抓到裡夏爾能讓他感到安心。這一點也是肯定的。
但如果把立場倒換過來的話,他又完全能理解裡夏爾的想法。
那個少年沒有做錯什麼。他的願望不過是保護那些與自己素昧平生的民衆。
但他面對的,卻是貼滿大街小巷的通緝令,以及人們帶有敵意的揣測。
一旦落網,面臨的甚至有可能是審訊乃至于處刑。
命運對他而言,又何嘗不是惡意的聚集體?
明明他才是真正拯救世界的英雄,是應該得到贊頌的對象。然而曾經的努力因為重生而付諸流水,現在的行為卻又得不到任何人的理解。
這麼一想,格雷甚至有些同情裡夏爾。
但是再一想這一切的原因歸根結底是對方要殺艾涅斯特時,格雷又更同情他自己。
他們之間終究是無法相容的。
而且,格雷依然忘不了裡夏爾臨走時的那一瞥。
偶爾空閑下來的時候,他會思考一個問題。
原作的裡夏爾有那麼恨艾涅斯特嗎?
誠然,兩個人立場天然對立,互相都不認同對方的思想,但他們之間并不存在私人的恩怨。
不管怎麼看,裡夏爾都不應該有那種令人心底發冷的眼神才對。
不誇張地說,那怕不是把他的親朋好友都殺幹淨後,才能流露出來的恨意。
可艾涅斯特根本沒有這麼做,這要怎麼解釋?
更令格雷心中凜然的,是裡夏爾流露出這樣的殺機後,卻就此銷聲匿迹了。
他的低調,固然與當前嚴峻的形勢有分不清的關系,但也意味着他的大腦可能冷靜了下來。
他一旦擺脫沖動,隻會變得比之前更難對付。
如今距離襲擊發生已經過去了不短的時間,王都作為羅蘭迪亞經濟和政治中心,不可能無限期地封鎖下去。
而封城狀态一旦解除,搜查就沒有多大的實際意義了。裡夏爾想殺他的話,機會遲早會再度來臨。
目前相安無事的局勢,在格雷看來更像是暴風雨到來前的甯靜,讓他心生不安。
下一次,裡夏爾會在什麼時候出現?
出現的時候,又會使出什麼樣的殺招?
不行。可能性和變數都太多了,他完全無法預測。
最令人恐懼的莫過于未知。更何況格雷即使在已知的信息中,也找不到對付裡夏爾的好辦法。
如果他可以不去報社就好了。
這個念頭雖然一直存在于格雷的腦海,但從未像此時此刻這樣強烈過。
隻要“艾涅斯特”不去報社,那他與裡夏爾的矛盾根源也就自然地被消除了。
然而要做到這一點又談何容易?
“艾涅斯特”的精神狀況已經岌岌可危,偏偏人設決定了他不會對别人傾訴,無法完成自救。如果輕易就能找到解決頭緒的話,格雷也不至于頭疼一年了。
再拖下去,别說艾涅斯特了,就連另一重身份出來搞事的時間也都不再遙遠了。
……等等?!
他的另一重身份是——
格雷的心髒驟然一縮。
遊戲圈中有個名詞叫做“二周目”,指玩家在通關後,繼承上一輪存檔再重新開始遊戲的行為。
裡夏爾顯然繼承了上一周目的等級和經驗,所以格雷下意識地認為,他和遊戲中的“二周目”一樣,是從結局那裡重生回來的。
但如果不是呢?
如果他不是來自于那個時間段,而是更遙遠的未來呢?
那他會不會眼見刺殺艾涅斯特不成,就幹脆跑出羅蘭迪亞,去解決下一個目标了?比如說……
二代遊戲中的BOSS——維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