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洛斯也沒心思管那瘋女人,盡管她嚷嚷要去見的是他。
他跟上歌加林,無比順利地得到跟歌加林獨處的機會。
烏列爾甚至都不需要出手,隻要等在歌加林的房間外,防止有人來打擾。
“你找的是我?”落座後的歌加林有些驚訝,轉而笑得格外暧昧。
雪缪和阿尼亞從前也不是完全沒有打過他的主意,但做了這麼久的姐妹兄弟,如今他們早已深知,歌加林不會支持瑟缇之外的人。
現在連探他的口風都省了。
愛洛斯卻來了,還帶了個貌美的女人。
他不得不多想,這是投他所好。
愛洛斯則像其他人來與自己會面時那樣,找這個看似在王位争奪中最微不足道的人聊了幾句。
說聊幾句,就真是多一句都沒有。
内容是衆人關心的國王投票,流程是先了解完歌加林的想法,接着提出自己的建議。
前後加起來共用了十分鐘,就講完了。
最後愛洛斯連寒暄都省略,“勸說”完就起身要離開。
“等等,就這樣?你帶來的女人不是給我的,我還以為你要說‘選我,我送你個美人兒’呢。”歌加林放下茶杯,急着站起來。
他眼裡有些失望。
歌加林沒認出烏列爾,愛洛斯并不意外。
但他沒想到,國王剛過世,他姐姐的王位飄搖不定,歌加林居然是在想這種事。
怪不得盯了烏列爾那麼久。
“送你,你就會投我嗎?”愛洛斯問。
“不一定,但是有機會嘛。”
愛洛斯盯着他的眼睛,食指與中指輕輕按了按太陽穴,像是在思考。
“那可不劃算,他太美了。”
愛洛斯說完,甚至沒和歌加林告别,反正他的計劃在第五分鐘就已經生效了。
走出門時,愛洛斯發現烏列爾扮演的小女仆居然不在門口。
愛洛斯瞬間警覺起來。
原本烏列爾應該站走廊一端的窗口,替愛洛斯望風。
因為愛洛斯最好的情況,就是不被人任何人看到他和歌加林見面。
現在他不在那裡。
愛洛斯轉向長廊另一邊,才看到盡頭的窗邊,離他十步開外的地方,站着一個女人。
女人背對着他,正喋喋不休地說着什麼。
烏列爾就站在女人對面,冷淡地盯着腳面,手上還維持着一副标準的交握姿勢。
愛洛斯立刻明白,他被其他女官訓斥了。
覺察到愛洛斯的目光,烏列爾不動聲色擡頭,跟他遙遙對視一眼。
愛洛斯點頭,往和他們倆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覺得烏列爾聰明極了,還真會引開别人。
他還誤以為烏列爾會很容易和人發生沖突,從而暴露呢。
愛洛斯一直繞到遠離歌加林卧室的休息廳,那是回到他房間的必經之路。
然而卻沒等到烏列爾和他彙合。
愛洛斯奇怪地由另一端走廊走回去。
“說話呀,你是啞巴嗎?今天之前我從沒見過你,到底是誰帶來的仆人這麼不知規矩!”
還沒走到,就聽見隐隐傳來嚴厲的女聲,比剛才的聲音還要稍微高一點。
轉角走來兩個女仆打扮的姑娘,她們手裡抱着衣物,邊走邊忍不住回頭往聲音的來源望。
看到愛洛斯,他們連忙收斂表情朝他行禮。
“發生什麼了?”愛洛斯問她們。
“愛洛斯殿下,麥琪夫人正在教導新來的女仆。或許是她的禮儀不到位。”年長一些的女仆恭敬地回答。
“不不,殿下。一定是因為新來的打扮和她撞了,又比她年輕漂亮。”嬌小一點兒的女孩小聲說,結果被身邊的同伴瞪了一眼。
愛洛斯又試探了兩句,麥琪夫人就是被派去教導阿尼亞的女官,他還以為阿尼亞在編瞎話的成分居多。
沒想到比他想得還要嚴厲。
他擺擺手,自己走過去。
麥琪夫人正提起拿在手中的教鞭,指着烏列爾的鼻子。
愛洛斯這次正面瞧見麥琪夫人,差點笑出聲。
她一頭棕色的卷發半盤在腦後,戴着一副金絲鏡框的眼鏡,一襲簡單的黑裙。
她沒有系圍裙,而是披着奶白色的披肩。
但在這些之外,除了她一絲不苟的劉海,其他幾乎與烏列爾别無二緻。
尤其是,她也穿了一雙對侍女們來說格外昂貴的皮鞋。
但麥琪夫人有貴族身份,穿成這樣隻是她低調。這樣的搭配出現在烏列爾身上,就确實有點故意的嫌疑了。
烏列爾當然不能講話,隻能任由她責罵。
“說啊,刻意裝扮成這樣是做什麼?簡直不知廉恥!你不會以為能勾引到哪個王子或者貴族娶你吧?”
她伸手扯起烏列爾長裙子上的劃破的口子。
愛洛斯記得麥琪夫人的傳聞,她曾經和如今的繼後,同為先王後的女官。
哪個貴族小姐進宮時心裡沒惦記過坐上後位呢?
在王後身邊侍奉,已經是王後之外,最有可能得到國王青睐的位置了。
誰想到最後,卻是身份比她卑微不知多少的女人生下了瑟缇與歌加林,成了下一任王後。而她,卻連王室家譜都沒能加入。
想想确實高興不起來。
但她隻要再扯動一寸,就會摸到烏列爾裙子裡匕首。
愛洛斯不知道烏列爾的表情,但他懷疑他已經蓄起殺意。
麥琪夫人隻看到面前的女仆不僅擅長一言不發裝可憐,又長得格外招搖,還在衣裙上暗下心機。
她完全忘了自己的禮儀,揚起教鞭就想要抽在“她”腿上。
她狠狠揮出,心想在這樣的人身上抽一道紅印兒,一定很爽快。
結果那根藤制的教鞭卻直直甩到牆上。
她撲了個空,還險些閃到手腕。
是愛洛斯大步走來,将烏列爾攏到身邊。
“麥琪夫人,在對我的女仆做什麼呀?”
愛洛斯一邊問她,手上還攬着烏列爾的腰,低頭擺弄了一下烏列爾的棕色頭發。
麥琪夫人連忙行禮,“她是…王子從宮外帶來的人?那早該交我管教,就不會讓她一身破破爛爛跑到其他王子的寝殿來。”
愛洛斯聽出麥琪夫人的指控,沉下臉來,一副生氣的模樣對烏列爾:“這是歌加林的庭院,你來找他做什麼?”
烏列爾自然是不能說話的,他的聲音太好分辨。
他擡頭看愛洛斯,沒忍住擰了擰眉頭。
麥琪夫人一聽愛洛斯不悅,連忙火上澆油,“對啊,莫非是圖謀不軌。想要勾引誰?”
“沒錯,沒錯。是否和麥琪夫人,乃至她的家族一樣,看我的前途不美,急着讨好其他人呢?”
愛洛斯的銳利目光從烏列爾這邊移開,落在麥琪夫人臉上。
瑟缇要是當上國王,投靠歌加林絕對是個好主意。
但麥琪夫人人在内廷,可不是什麼樣的牆頭草都能當的,她的家族朝内朝外都還都支持着阿尼亞呢。
“什麼?殿下這是在說什麼。”她連忙向左右看去,生怕隔牆有耳,“仆人們都屬于國王,沒有任何必要做這樣的事!”
愛洛斯低聲笑了笑,“你知道就好。誰也沒必要。”
愛洛斯的後一句咬字很清,力求讓她明白,污蔑這位“女仆”的話同樣不要亂說為好。
他說完轉身,還沒邁出一步,忽然又起了玩心。愛洛斯停住,環着懷裡沉默的烏列爾,朝吓得臉色發白的麥琪夫人道:
“不過他不一樣,他屬于我。很快,你就會得到我們婚禮的消息。”
愛洛斯開心地欣賞着她因不可思議和憤恨而瞪大雙眼,都有點舍不得放開烏列爾腰間的手了。
“對了,為了不讓宮中發生‘不知廉恥’的事,還想借一下你的披肩。”
麥琪夫人不知所措地脫下披肩,愛洛斯接過來仔仔細細将它圍在烏列爾腰間,蓋上了衣料上劃破的口子。
“做的不錯。”走遠後,他對烏列爾說。
烏列爾如夢初醒。
就在剛才,他還在心中隐隐期待着。
因為他真的聽王子提及過——“不如我們辦一場婚禮吧?”
神知道這有多驚世駭俗。
不要說愛洛斯是萬衆矚目的王子。
即便溫曼王國的平民百姓,也不可能偷偷與同性戀人結合,那是律令不許的。
可聽見的那一刻,他又天真地覺得,隻要愛洛斯想,就一定能做到。
在愛洛斯手裡,他的奢望也能變成盼望。
盡管回來後愛洛斯對他們的過往隻字不提。
但隻一句,又讓他燃起一絲希望。
可也隻有那一句。
“聽到了嗎?她說我想勾引王子。”烏列爾忽然對愛洛斯說。
“那你怎麼不照做?”愛洛斯調笑道。
“可以麼?”
四周空氣莫名因為這個問題有點黏稠,愛洛斯以為他也戲瘾大發,他思量了一下,認真回答:
“先不了。你裝扮得已經很好,不必勉強這些内容。”
他是真的怕烏列爾出錯。
愛洛斯不會知道,身邊人懸着的心是怎麼悄無聲息化做灰燼的。
對他來說,烏列爾依舊走在他身邊,甚至連跟随的腳步都不曾變化些許。
一直到外面的鐘聲敲了五下。
黃昏已至,投票的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