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洛斯近距離觀察着他,烏列爾有一雙鷹一樣的金色眼睛。
愛洛斯注意過衆人,也有不少金、棕色混在其中。在碎發的遮擋下,烏列爾并不突兀。
再去看鬓邊、耳後、脖頸,也沒有露出任何一絲紅發的痕迹。
烏列爾的皮膚天生白皙,如果隻為了美,完全不需要用妝粉做修飾。
隻不過僞裝時需要反其道而行之。
宮廷流行的妝粉裡沒有一種不是用來美白的,愛洛斯之前從香料粉末中挑出顔色偏深又不辛辣的一罐,将他的肌膚簡單染得黯淡了一點。
愛洛斯盯着他的臉,拇指擦去他唇上的口紅,到底哪裡出問題了呢?
他心中才被壓下去的懷疑又開始蠢蠢欲動。
雪缪和烏列爾未免太熟悉了。
烏列爾則被牢牢按在椅子裡,他知道愛洛斯的心情不佳。本來他想去哄他,結果隻是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
愛洛斯理也未理,手依舊從他的臉頰拂過,在搭到他耳下的肌膚時,愛洛斯停下了。
在烏列爾臉頰與側頸交界的下颌角的位置,愛洛斯摸到一片疤痕。
他頓覺奇怪,低頭想去查看,卻一下子被烏列爾抓住了手腕。
烏列爾與愛洛斯對視上,半晌妥協一般緩緩把手松開。
泛白的傷痕交錯,傷處新生的皮肉更薄,讓這片肌膚凹凸不平。
愛洛斯其實摸一下就已經知曉,這裡是魔法儀式造成的傷痕,形狀不太規則,多半是自己反手去刻畫的。
王宮裡的魔法藏書他看過很多,有些黑魔法要求務必在脖頸上取血,但又不能讓你死得太難看,示意圖上就會畫這個位置。
他以為隻有天真的小孩兒會去嘗試,因為這些書籍大多殘損,失敗的幾率太高了。
事實上即便成功也不會有太好的結果,惡魔勸誘你時都會許你以利,但斷然不會是為了你好。
沒想到烏列爾也有興趣。不,看他這麼生疏的手法,是走投無路麼?
他用黑魔法做了什麼?成功了,還是失敗了?
愛洛斯陷入沉思。
他的指尖輕輕撫摸上傷痕,給烏列爾帶來細密的癢。
可惜愛洛斯再多詢問就露餡了。
不過現在起碼他知道,雪缪隻要熟悉烏列爾,确實能在烏列爾僅有的擡頭的瞬間,捕捉到這特殊的傷痕,這麼快發現他的身份也并不奇怪。
愛洛斯思索着,收回手。
椅子裡烏列爾看了愛洛斯半天,“不是我告訴他的。”
“我知道。裝扮得本就倉促簡單,怎麼能怪你?”愛洛斯起身。
他走回來時,手裡多了一條毛巾。他把毛巾遞給烏列爾:“隻是問問,吓到你了?”
他能感覺到,撐在烏列爾身側的手離開椅子時,他整個人稍微放松了些。
聯想起他會議時的狀态,今天的每一次接觸都浮現在愛洛斯腦中。
他猛然意識到一件格外重要的事,每當自己靠近,烏列爾都會有些緊繃,從精神到身體。
莫非……
愛洛斯猛然想起自己曾經在酒館裡看到的一位獵人,他身形魁梧,長弓背在他背上,像是玩具。
但之所以讓愛洛斯印象如此深刻,是每當有女子坐在他身邊,無論高矮胖瘦,他都格外緊張,一直等到一個邋遢大漢進門坐在他另一邊,這種情況才好轉。
愛洛斯就坐在他另一側,迷惑地看着他的舉動。
黃昏時,謎底才終于解開。當他嬌小的妻子走進酒館那一刻,他立刻将自己的杯子推到愛洛斯面前,并迅速從位置上起身。
“你來了?我正來這裡……讨口水喝……你聞,今天沒有一點兒香水味,我離别人都可遠了!”
當然,他還是被一眼發現,妻子拎着他的耳朵将他拖來愛洛斯面前質問:“喝酒就喝酒!還把酒塞給那個黑發美人兒,當我沒看見?”
直到帶着兜帽的“黑發美人”愛洛斯出聲,才将獵人從妻子手中解救。
愛洛斯那一刻,真心替獵人慶幸,自己回王城的這兩天為了隐蔽換了衣服,且都沒有對衣衫進行魔法處理。
此刻,聯想到烏列爾的舉動。愛洛斯幾乎不假思索,想問出他是否也有個戀人。不過那就暴露了自己失去記憶的事實,即便他好奇也不能太直接。
烏列爾茫然地接過毛巾,見愛洛斯不再追問,他心中如釋重負。
今天怎麼也算是他失戀的第一天,雖然戀愛隻是他單方面以為的。
可愛洛斯一靠近他,他還是腦子裡像有制作布丁的雞蛋和糖,胡亂攪在一起,抗拒思考更多事。
他盼望愛洛斯不要再詢問他和雪缪的關系。投票過後,還要等待大國師來主持選拔,愛洛斯需要關心的事情太多了。
而烏列爾自己,他明明已經順從王子“裝作陌生”的遊戲。沒道理還要反複提醒這些,這些讓他心底如針紮一般的過去。
可正當他摘下眼鏡與假發,打算去擦臉時。
愛洛斯翻看着書籍,忽然輕快地問他:
“這兩個月有沒有新的情人?烏列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