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如約送來了自己的早餐。
這樣的興味隻持續了三天。
就換成愛洛斯差别人,将自己的那一份牛奶和面包送去了。
但這也沒有延續很久。
不久後的某天,愛洛斯剛好再來這附近的莊園。
這次,男孩叫住他。
“我不想要面包了,你可以給我一枚金币嗎?”
愛洛斯覺得索然無味,像初見那天一樣,他摸出一枚金币丢給他。
之後愛洛斯再沒去見過他。
他或許永遠不會知道。
那時的烏列爾,并不知道愛洛斯的名字,也根本不在乎。
他隻是用那枚金币,埋葬了房子裡和他一樣有着一頭紅發的瘋女人。
很久之後,在他與愛洛斯無數次擦身而過後。
記憶裡第一次見到愛洛斯的那天,終于變得異常清晰起來。
他在一片荒蕪中求救,等來了屬于他的天神。
愛洛斯自然醒來時,床頭桌上的蠟燭還燃着。
它飄搖的微弱光線,被窗簾縫隙透出的刺眼日光掩蓋。
愛洛斯躺在自己的大床上,伸手拉了拉床幔的帶子。昨晚懶于放下的床帳重新落下,四周重歸黑暗。
他也困倦地再次閉上眼睛,打算再睡一覺。
夢裡的内容在他阖眸的一刻浮現,愛洛斯下意識去拉開自己的袖子。
在他手臂上,有一道纖細的舊傷痕。
愛洛斯怔怔望着它。
他想起那天他從牆上摔下來,袖子裡的玫瑰花刺了他一下。
這時,卧室門響了。
外面傳來黛黛的聲音,“我們進來了?殿下。”
愛洛斯一下子清醒過來,他坐起來,吹滅床旁那盞為了驅散黑暗而點燃的小燈。
看着四下熟悉又陌生的一切,他被魚貫而入的仆人們架着換了一身衣裳。
他想起三天前,他還以為自己是盡管失憶,但至少受人愛戴的玫瑰王子。
現在,他才清楚。
自己是朝不保夕的王位繼承者,宮廷裡無權無勢的孤兒,愛收集沒用魔法的魔法師。
未來,還很可能被冠上謀反者、弑君者的惡名。
這王宮他一天也不想待了,隻希望封地别天氣太熱,也别天氣太冷。
不知道大國師阿方索學士今天能不能到,父親留下選拔方法究竟是什麼。
老師也會是一位美人嗎?愛洛斯做起了奇妙的猜測。
仆從們退去,愛洛斯從卧室出來。
看到空空如也的躺椅,才想起昨夜烏列爾睡在外面。
他的騎士以戰争保護了溫曼王國,從北方野蠻的異族人手中,解救了戰火纏身的邊地百姓。
又突兀地出現在王都,說來解救他。
愛洛斯并不信,但他也沒其他人可以信。
愛洛斯走出卧室,環顧四周,看到露台半遮半掩的簾幕。
他上前拉開露台的門,一股風雪灌進來。
烏列爾紅發柔順,一直垂到腰間,他穿着屬于愛洛斯的絲綢睡袍,光着腳站在露台角落盯着庭院裡被雪覆蓋的花圃。
那裡的玫瑰在冬季都已枯萎。
聽見門開,他有些驚訝地朝愛洛斯望過來。
“殿下,早安。”
愛洛斯一怔,他還正打算回答關于那些仆人走沒走的問題呢,沒想到他開口隻是問安。
“進來吧,不冷嗎?”清晨的王宮死寂而寒冷,愛洛斯打開門帶出的那一點熱氣,風一吹就散了。
“冷?”烏列爾沉靜的目光染上一絲迷惑,半晌才反應過來,“一點兒也不,太陽升起之後更暖和了。”
愛洛斯本以為他是為了躲開仆人,現在看他好像早就出來了。
“你站了多久?”他問。
烏列爾抿着唇,沒有回答。
“你沒睡麼。”愛洛斯意識到這種可能,“你不習慣睡在這裡?”
“當然不是。”烏列爾答得飛快,隻不過答的是後半句。
睡在離愛洛斯這麼近的地方,他做夢都想,怎麼會不習慣。
隻是他回想起從前和愛洛斯的林林總總,一夜晚未眠。
“烏列爾。”愛洛斯和他面對面站着,他身上的寒意幾乎蔓延過來,愛洛斯覺得冷,但大腦沒有因為寒意而清醒。相反,有那麼一個瞬間,他想‘算了吧,好累'他總要相信一個人,不如就選烏列爾。
朝陽照得人睜不開眼睛,愛洛斯正想換個位置面向烏列爾。
愛洛斯要告訴烏列爾自己失憶了,曾經發生在愛洛斯身上的的一切,能不能給他講一講。
下一瞬,他被烏列爾有力的手推了一把。
愛洛斯離門很近,一步就被推進屋中,烏列爾的手抓着他的胳膊,将他壓在門邊,貼在靠近露台簾帳的那塊牆壁上。
他們倆的身影剛好被束起的簾子遮擋,從窗外看不到,愛洛斯也看不到外面。
他唯一能憑借角度猜出的,就是庭院的甬道上有人通過。
他索性去看烏列爾,烏列爾離他太近了,紅發晃眼。
烏列爾的手按着他的肩膀,一手握住他的手腕扣在牆壁,不動聲色朝窗外望去。
幾秒後,他緊繃的肩膀松懈下來,回過頭想和愛洛斯說話,一轉頭,鼻尖撞上了愛洛斯的鼻尖。
愛洛斯懶懶地靠在牆上,擡眼看他。
他連忙将手放下,連眼神都不知道放在哪裡。逃避似的選擇了單膝跪地,低下頭去。
愛洛斯被烏列爾攥過的手臂上還留着冰涼的感覺,他溫熱掌心握了握自己的皮膚,先問烏列爾“怎麼了。”
烏列爾回答:“是歌加林和宮中的禁衛。”他表情有些懊惱,“我不該站在外面的。”
他答得飛快,連歌加林的王子頭銜都省了。愛洛斯聽出他的态度,覺得有趣。
現在不是看熱鬧的時候,歌加林多半是來找他的。
昨夜歌加林的挑釁,愛洛斯理也沒理,今天他必然告發他私藏烏列爾。
-無論烏列爾是不是真的在王城,這消息都能攪得愛洛斯不得安生。反正愛洛斯也沒來找我求合作,給他使一下絆子,何樂不為呢?
歌加林多半這麼想。跟烏列爾站在哪裡、被不被看到毫無關系。
愛洛斯早知道歌加林會來,隻是沒想到這麼快。
他懷疑歌加林一夜都為這個清晨的“突然襲擊”做打算,激動得睡不着。
“我想幸好你站在外面。”愛洛斯回答,他朝烏列爾伸出手,“下次别站了,你的手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