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危急時刻，林芝華卻偏偏在此時不慌不忙地退了半步，隻為留出空間。在向門後之物彎腰行禮後，又将那白珠再次隐于袖袍之下，仿佛剛剛的威脅并未發生而她隻是誠懇地想為其除去怪貉。

林芝華的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意，說着：“還望陛下三思。”

而在一旁的可可莉亞已經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她不敢再出一言一語，哪怕她覺得這場談判好像失敗了，那個可怕的生物一定會吃了她們吧，但是林芝華答應她了。

大笨蛋說，她們會從這裡出去的；大笨蛋還說，要帶她找到向日葵盛開的地方。

可可莉亞此刻的心髒聲音好吵，吵得讓布魯上校也用毛絨絨的小手臂緊緊抱住了她。她也聽見可可莉亞的心跳聲了麼，千萬不要食言啊，大笨蛋。

應承受的震怒并未降臨，取而代之的是沉默的歎息。

“異世之人，你可告訴朕，朕……”那聲音透出落寞，甚至一點不該有的忏悔，她感歎道：“朕的子民在煉獄，是朕釀成了這一切麼……”

可可莉亞忽略了，黃符早就到了時限，其實剛剛如果紅門之後的生物真的憤怒了，那道用來談判的黃符也早該如廢紙般被震破。

可是并沒有。

事實證明，林芝華得逞了。她不僅得逞了，還順便撬開了那物的心房。

“多少年前，朕在夢中看見一片盛世，錯信他是佑我朝之祥瑞。”

紅囍紙在此刻紅得發豔，直直得滴下豔麗的鮮血，遠遠望去，好像一雙布滿紅絲、憎恨、悔悟的眼，在流淚。

那囍字，是四苦連心呐。

空氣中發出紙聲，貼在紅門正中的黃符飄落至地，“吱吱吖吖”間，那扇紅門恍然打開，一隻骨手，幾乎門大，攀于門上，骨節微動，映得那紅門越發鮮豔。

屋内燭火被什麼熄滅，隻留下兩道向上的青煙。千百具白骨，如同巢中蜘蛛，從那黑壓之中傾穴而出，密密麻麻好似蝗蟲過境，直趨蒙灰的半空。

立于瓦磚之上，一隻年幼的烏鴉叫嚷着，撲棱着它新長的羽翼。

“他蒙騙朕辜負朕，将朕驅趕于此，又将朕的子民折磨于此，朕心有不甘！”

“朕……心有不甘！”

怪風席卷着塵埃，吹得可可莉亞跌倒在了泥土地上，狂風卷着金發，幾乎要把她的視野遮蔽，但還好她早早帶上了護目鏡。

“你以為是你們在找朕，殊不知是朕在尋爾等！”那物再控制不住，她的言語帶着尖利，呼呼的風聲狂嘯道：“狂妄自大之人，是朕将你引至此處，你能懂得朕的苦楚麼！”

好吧，談判還是失敗了。那位高傲的大人物方才隻不過用緩兵之計，掩人耳目罷了。

可可莉亞看見十幾具失了智的白骨帶着渴求血肉的殺意向她襲來。可可莉亞好像搞明白為什麼她的同伴會變成那副模樣了，就像她現在這樣。

“陛下是指那綠豆糕麼？”

林芝華此時鼻血直流如柱，而那千百具白骨竟擦她而過，像是被蠱惑了一般，未傷她半分。

林芝華又掏出了她口中所說的綠豆糕，隻是在這夢境褪去之地，那枚本該綠得發青的糕點，此時幻成了一枚跳動的，小小的心髒。

林芝華攤着掌心，冷漠說道：

“如若我執意要吃，陛下何來機會？”

“不，應該說，如若我執意不來，陛下要等至何時？”

那雙紅瞳，冷靜決絕而又瘋狂。

“想來陛下也知道，這綠豆糕是用何制成吧？”

那群白骨止住了，可可莉亞與它們的距離剛好隔着一具白骨。正因為周身這三具緊緊護着她的白骨，可可莉亞在這場聖怒中活了下來，可她也認出來了，在她的周圍，是李奶奶，惠怡，還有……

讨厭她的…洛洛……

可可莉亞伸出顫抖的手撫摸上她面前的那具白骨，白色的骨質，不再有小兔子、胡蘿蔔還有她想念的地方，她眼前的白骨，用盡最後的力氣，朝可可莉亞說着：

“……，别忘了我們的承諾。”

那一刻，可可莉亞突然明白了洛洛的請求，什麼陽光，墓地，向日葵，通通都是假的……

洛洛隻是在欺騙可可莉亞帶着希望——

活下去。

“大人……大人好複雜……”

是什麼打濕了可可莉亞的護目鏡，滑過的時候，産生了薄薄的水霧，好像是雨水，但是雨水怎麼能夠穿過鏡片呢，護目鏡内生出了一片小小的水窪。

原來是那裡，在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