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架床發出難聽的噪音,是上面有家夥在不老實地動着。此刻窗外的呈現深藍的顔色,雲楚猜那塊玻璃摸上去一定挺冷的吧。
或許阿耳号陷入沉睡了,正如現在外頭的海洋一般,寂靜中發着一點躁動,撓得人心頭癢癢的。
“林芝華,”雲楚輕輕呼喚了一聲,“沒睡麼?”
很快她的上鋪傳來回應,那是一道極其清醒的聲音,她說着:“雲姐,我在聽美人魚唱歌。”
“哪有美人魚?”雲楚被林芝華逗笑了,外頭時而會傳出些尖銳的聲響,但雲楚更傾向于把它看作是阿耳号前進時發出的摩擦聲。
其實仔細去聽的話,貼着鐵壁,有螃蟹吐泡泡那樣的動靜,大概是氣泡吧。
“雲姐就當我……是幻想出來的好了。”
擡手間,雲楚摸到了垂下來的頭發,是林芝華從上鋪探出腦袋來。
“想了好多好多有意思的事情,結果睡不着了。”她朝雲楚吐了吐舌頭。
“所以之前其實你一直都在假睡嗎?”回憶起跟林芝華在月租房裡的日子,在雲楚印象裡她還睡得挺早的,但是睡相不老實,躺在床上翻了又翻。不過躺在她懷裡的時候,會變得特别安靜,像一隻小貓。
“要來嗎?”
雲楚拍拍自己的臂彎,向林芝華發出邀請,床顫抖起來,透過黑暗,一道黑色的身影在連接上下鋪的階梯上“蛄蛹”着,她并未如雲楚的期許鑽進其懷中,而是就這樣在雲楚窗前立正,像是有着别的大計劃。
“想去哪?”雲楚明知故問着,别說林芝華,在來到這麼一個奇迹般的新地方之後,雲楚也睡不着。
對她來說,阿耳号是一個新世界,哪怕這僅僅為一個副本,但其中誕生的零件、機械、生命,無不讓她歎服,比起副本,她願意稱它為一次旅程,盡管伴有生命危險。
“雲姐難道不好奇上面的樣子嗎?”
林芝華的話戳中了雲楚的心窩,她不光好奇,還私心尋找司清言的身影。
“這裡這麼大,林芝華你有什麼頭緒麼?”
“沒有~”眼前的少女回答的理直氣壯,“不過就像上次那樣,雲姐覺得怎麼樣?”
上次?兩人一拍即合跑永夜城盡頭去那次麼?雲楚承認那是一次愉快的奇幻冒險,在林芝華的再次撺掇下,她心動了。
“生活就該有些驚喜!”林芝華将雲楚從鐵架床上拽了出來,為她披上了她的黑大衣,拉着她走出了1399這間房間。
雲楚莫名覺得林芝華說的話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裡聽到了和她語調差不多的話語,但她管不了這麼多了,如今狹小寂靜的口道在深夜傳出了腳步聲。
嵌在上壁的燈亮了一盞,每走一步,都會因腳步聲而亮上一盞,但這口道太長了,無論是向後望還是向前望,都是望不盡的黑色。
阿耳号的底層迎來短暫的休眠。
她們摸索着,循着狄卡斯帶她們來時的路前進,雲楚伸手摸了摸沿着鐵壁生長的金屬管道,竟是溫熱的,裡面有氣體在湧動。
“我們現在去哪?”雲楚低聲詢問着跟在她身後的少女,這個口道對她們來說并不算小,但對狄卡斯來說,走動起來有些困難。
“雲姐覺得哪裡有可能?”
在剛進入這層的時候,雲楚至少瞧見了上百條大小不一的口道,準确來說,應該有三百個密密地排布着,這裡面一定有什麼通往上層的通道,但……
“如果根本就沒有通往上層的道路呢?”雲楚的意思是,那些星心或許沒有心情設置這些個繁冗玩意兒,畢竟被認為是星心的她們也是從那條隧道進入阿耳号的。
“嗯……并不排除這個可能哦。”林芝華眯着笑臉,挺像她手機上挂着的那隻小惡魔,她不可能不知道答案,雲楚傾向于認為時機還未到。
跟林芝華相處之道便是:順其自然。這是雲楚自己悟出來的道理。
“所以我們現在隻是随便轉轉麼?”
隐隐間口道中有着規律的顫動聲,雲楚聽過,是跟秩序會長李善慧那隻機械表一樣的聲音,她們來到了口道的最外端,廳内的燈光并未熄去,偶爾有轉瞬即逝的白光從對面的口道現出,擡頭望去,剛好能看到巨型機械鐘的一角,透過齒輪蓋子,依稀能瞧見那隻貓頭鷹的模樣。
“三百六十五分之一的概率,雲姐随便選一個?”
少女的聲音在道口飄渺,僅僅幾息她便知曉了那些口道的數量。
“唔……”雲楚順應着林芝華的指引,她運氣不錯,直覺更是,盡管眼前的口道遠看去像拼接的不規則蜂巢,但要說感應最強的,她往前走了幾步,是機械齒輪貓頭鷹注視的方向,在她們所在道口的斜對面。
“林芝華,你聽到了麼?”
黑色大衣的衣擺微動,有風從雲楚的臉頰劃過,帶起了她的幾縷碎發,幽深的道口哪怕在深夜,也有機器運作的聲響。
“卡拉——卡拉——”
辨認之中,雲楚想起了從前世界的淩晨,垃圾車在樓下倒垃圾的情景,也是這樣折磨着難眠的她。
像是人魚歌聲的招引,兩人無意識地被那有節奏的“卡拉”聲吸引而去,她們進入了這個六邊形的口道,相對于那條逼仄蜿蜒到同人開玩笑的小道,這條路倒顯得寬敞秩序起來,路段筆直,哪怕拐角處也是一絲不苟的九十度。
聲音越來越近,待到視野重回開闊,雲楚腳下險些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