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夫人心疼沈松,卻也知道事态嚴重,站在邊上和劉嬸抱在一塊兒流眼淚。
“父親!我知道前路艱難險阻,但刀山火海又如何?幼時我與您一道,在邊塞看遍人間疾苦,如今,我有機會,也有能力,我若貪圖一時享樂,龜縮不前,與賣國賊何異!”沈松倔強地擡頭,看着沈至青,繼續說,“徐壽賣國,控制聖上,毀我虞國大業,我一劍殺了他,是替天行道!若我死了,便是以身正法,何懼之有!”
“你閉嘴!”沈至青一鞭揮下,沈松幾欲吐血,卻還是跪得筆直,“你以為在邊塞的小打小鬧就是軍法,就是戰事了?此戰一起,流血千裡,伏屍百萬,比十年前更甚!你哥如今在金吾衛,前途無量,婚事一成,他此生便隻能當公主的驸馬!你的抱負就是抱負,你哥的抱負就不算抱負了?你做這一切,可曾考慮過别人?可曾考慮過你的父親母親!”
“難道沈柏的前途就是前途?我的前途就不是前途!”沈松瞪他,“古往今來,都是才子佳人,我沈松今日偏做那倒反天罡之人!我将這世道攪得天翻地覆又如何!”
沈至青見她冥頑不化,又準備揮下一鞭。
“老友且慢!”崔遠帶着崔竹生和沈柏急匆匆地沖進院子裡。
“見過丞相。”沈至青看了眼沈松,恨鐵不成鋼地說,“我教女無方,讓各位見笑了。”
崔遠看了一眼崔竹生,崔竹生二話不說跪在了沈松身邊。
“崔公子,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沈夫人含着淚去扶他,“你身子不好,可别跪了。”
“沈夫人,沈将軍。”崔竹生看着快昏倒的沈松,堅決道:“這一切皆由我而起,沈松是受我蠱惑,才犯下彌天大錯,今日賜婚,拖累沈家,是崔竹生之過。”
沈柏沖到沈松身邊,摟着她,勸道:“爹,别打了。”
沈至青質問道:“你也參與其中?”
“沒有!沈柏兄并沒有與我們為伍。”崔竹生急忙否認。
“老友,茲事體大,不是你打松兒一頓就能解決的,這事說來話長,我知你在氣頭上,若是要怪,便怪我罷,孩子們身強體壯,皮肉傷尚可養好,我們這個年紀了,氣壞了自己的身子可不值當。”崔遠走上前,握住沈至青手裡的荊條,扔在地上,“我們且去書房,慢慢說。”
沈至青氣沖沖地跟着崔遠走了,沈松終是支撐不住,昏了過去。
沈夫人看在眼裡疼在心裡,哭得肝腸寸斷。
“我實在沒想到徐壽會……”崔竹生看着丫鬟婆子将沈松擡進房裡,李管家帶着崔家最好的府醫跟在其後,才開口和沈柏解釋,“甯琅給我信,說是春蒐中沈松大出風頭,徐壽心裡肯定也對崔家選送崔莺莺一舉不滿,借題發揮,這才……引火燒身。”
“從青雲觀起,我早知我無法置身事外,隻是我沒想到這一日來得這麼快。”沈柏坦然道,“松兒在我們家,幾乎是捧在手心裡大的,她覺得自己在逞英雄,可是,英雄哪裡是那麼好當的?我和父親母親一樣,不求她有什麼大建樹,隻希望她此生順遂,平安健康。”
“陛下已經賜婚……”崔竹生猶豫道。
“此事再無轉圜,我知道。”沈柏看着崔竹生,嚴肅道,“我們沈家不若崔家,家大業大,賜婚……也許是沈家最後的免死金牌,犧牲一個我,無妨。隻是既然無法回頭,崔竹生,若你敢有半點對不住松兒,哪怕我死無葬身之地,也要取你項上人頭。”
“我答應你。”崔竹生鄭重道,“這件事是我對不住你。”
“柳雲初心悅你,是不是?”沈柏問。
“我不知道。她是徐壽的人,她叫徐壽義父。”崔竹生如實相告。
沈柏回想起之前,沈松纏着他問裕妃和梅妃的事,想了想,說:“我記得,柳雲初的母親是一個宮女,叫柳娘,懷了龍種從宮裡逃出來,被崔夫人救濟過一段時間,算着日子,差不多顯懷後就從崔府消失了,是也不是?”
“嗯。”崔竹生點頭,“崔府的老仆都認識柳娘,她對外隻說自己是逃難的,隻有我娘和身邊幾個老丫鬟知道她是宮女。柳娘離開崔府後,我娘擔心她,前前後後派了很多人去尋她。再來,就是有公主遺留在民間的傳言,崔府派出去的人,也查到了柳娘的死訊。”
“柳娘是怎麼死的?”
“街坊領居說,柳娘得了怪病,治不好,我們找到的時候,渾身都……爛了。”崔竹生猛然想起甯琅的來信。
攝魂粉。
起初流行于胡國黑市,吸食者如身處幻境,成瘾性極強,直至渾身潰爛而死。
“跟我來。”府中衆人都聚焦在沈松身上,沈柏帶着崔竹生,一路來到沈夫人的佛堂。
香案下的夾層中,存放着一小打信件。沈柏取出來,交給了崔竹生:“這是我娘與梅妃和裕妃早年間來往的信件,也許會對你們有幫助,我人微言輕,幫不上你們什麼,你要知道,我隻求沈家上下平安。再說,六皇子……不就是裕妃娘娘唯一的兒子麼?”
如果柳娘的死與徐壽有關,如果裕妃的死與徐壽有關,如果梅妃與徐壽有關……這麼久以來,雜亂無章的線索突然有了頭緒。
“多謝你。”崔竹生感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