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宅子并不大,兩進兩出而已,很是樸素,絲毫看不出是五品官的宅子,下人也隻是了了三人,放在任何一個朝廷官員身上都很是匪夷所思,可這人是徐臨風,倒也合理,說實在的,他能有個宅子這事已然讓向希瑤側目了,畢竟當年的刑部侍郎徐臨風連個宅子都沒有,沒日沒夜的待在刑部,說是無需浪費,到死都是兩袖清風。
不大的府邸院子也很是逼仄,一輛馬車就占據了大半,幾人而立,雖未言語,但空氣彌漫着冷肅的味道,明明是最柔最媚的軟,卻淩厲非常,燈籠随風而動,朦胧的燭火映照下來,讓人一時間有些分不清是真還是夢。
甯為安就這樣靜靜的看着面前的女子,依然是動人心魂的美,依然是那雙如琉璃一般的眼眸,透過這雙不算清透但熠熠生輝的雙瞳,好似又見到了那個高高在上,睥睨萬物的太後娘娘,下意識的跪了下來。
即便一句話沒有,但這樣的舉動已然說明了一切,向希瑤閉了閉眼,深呼吸了一口氣,“為什麼,既然之前什麼也不說,這次為何承認了”
“臣有想過隐瞞一生,可您來了”,甯為安一臉的坦然,從有了不該有的心思起,就無法對她說個不字,更何況她還用了以後來逼他,能怎麼辦,眼前這人是他藏在心裡藏了兩世之人,輸給她甘之如饴,“臣徐臨風拜見太後娘娘”
好一個标準的跪拜之禮,那如青竹一般的背脊第一次彎了下來,向希瑤好似又見到了當初那個跪在自己腳下勸誡自己的那個一根筋的傻子,“徐臨風,你不該承認的”
“臣知道”甯為安擡起了頭,“可臣已經說了兩次謊了,不想再說第三次了,太後,臣能再見到您,是臣之幸,知您過的很好,臣也放心了,以前臣總是惹您不開心,是臣不好,惟願今生您能平安喜樂,随心随性”
如道别一般的話,好似在訴說着他的死局,也是,捅破窗戶紙所帶來的後果他早就知曉,也平靜的接受。
向希瑤不再看他,眼神落到遠處,神色晦暗不明,“恨我嗎”
“從未”,甯為安斬釘截鐵,毫不含糊,“自始至終,臣都很慶幸,慶幸那年入了仕,慶幸見過您的喜怒哀樂,臣無悔無怨”
當年的一切早就湮滅在百年前,有機會活過來,該斷了那些前塵往事,但終歸是人,終歸記得,向希瑤不是不清楚徐臨風對自己動了心,正是知道才收了逗弄的心思,不說她隻是找個樂子根本沒放幾分真心,就沖着徐臨風那清風明月的品性,她還真的不想把他拉進塵埃裡,“徐臨風,我遲疑過的,但最後還是讓你去送死,你知道為為什麼嗎?”
向希瑤不是真的要他回答,轉身彎腰靠近跪着的他,在兩拳的距離内停了下來,看似近卻也不近,但足以讓人看清深埋眼底的情意 ,到底費了多少功夫才會在之前遇見時一絲不露,徐臨風啊,你永遠都是如此,痛忍着,苦忍着,情也忍着,最終折磨的是你自己,“你的這一身傲骨,我很不喜歡,我想打斷它,想你臣服,漸漸的,你風骨依舊,但心不靜了,我看到了你的以後,難得的生出了不忍,你是君子,是那黑暗裡唯一的明月,不該墜落”
明月?他?甯為安自然知道她說的是真的,可也更加難過,所以自己也有過觸手可及的機會是嗎,君子?不,他不是,真正的君子不會有那樣不堪的念頭,更不會放任自己沉淪,他是小人,動了心,不敢認,隻會逃避,所以在明知那是死路也去了,想讓她記得自己,也想全了自己的虛名,看,他早就堕落了。
向希瑤的雙眸一直鎖着他的眼,如此近的距離,如此不設防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無處遁形,很好,原來算計他的同時自己也被算計了,沒有怒火,沒有生氣,很是平靜,這麼多年的愧疚也釋懷了,“徐臨風早就死了,你是大胤的禦史中丞甯為安”說着直起身子,神色淡淡,但說出的話不容反駁,“甯大人素有賢名,該知道朝廷這些年休養生息,日益強大的背後不乏有官吏中飽私囊,假公濟私,甯大人一心為民,盡忠職守,很得皇上重視,想來巡查一事甯大人該是當仁不讓的”
什麼意思?她不打算殺了自己嗎?甯為安很是錯愕,抱着必死之心說出了那些話,也讓她知道了自己也在算計她,可她居然不殺自己?為什麼?“太後”
“甯大人喚錯了,我是向府姑娘,是大胤的皇後”向希瑤沒有再給他眼神,“甯大人此去還不知何時能歸,望下次再見,大人該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來之前是想動手的,畢竟一個知曉自己過去的人在身邊是那麼的讓人煩躁,會不停的提醒自己那些不堪,可當他承認了,還真的下不了手,殺個人很容易,可與過去有關的不止他還有自己,難不曾她還能對她自己動手,所以讓他離得遠遠的吧,三年,五年,十年或者一輩子都不要再見了。
尹瑤池從皇上和向姑娘出現後就一直茫然,聽不懂也看不懂,但能感受到甯為安的痛苦,顧不得尊卑,上前行禮,“向姑娘,甯大人不會說話,要是惹了你,民女代為賠罪,還請姑娘恕罪”
都忘了還有這麼一個人的甯為安猛的不安了起來,沉着臉朝她喝道,“閉嘴,與你無關”
本來沒在意的向希瑤被甯為安的不同尋常調起了興趣,一步一步的走到尹瑤池的面前,身段不錯,就不知帷帽後的容色如何,“你是哪家姑娘”
“民女是來投奔姑母的”尹瑤池并沒有欺瞞,“姑母是徐國公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