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閣就在物華樓的正前方,純木質結構,其漆以金紅二色為主,極為富麗堂皇。每次的品鑒大會都在天寶閣舉行。但相較于收藏無數寶貝的物華樓,它的名聲小上了許多。
以往因為最珍貴的寶物都在最後一天展出,第一天來的人并不多。可這次卻不一樣,放眼望去,天寶閣中少說也有二十個人。請帖一共也不過三十張,由此可見那木盒的吸引力之大。這些人生怕錯過了拍賣的時辰,不約而同地選擇早些來。此時,衆人圍繞着正中的展台,三三兩兩地站着。他們正等拍賣開始等得無聊,乍見到一個貌美姑娘,紛紛側目。
雲初霁不理會驚豔的目光,環視一圈,沒有看到連舜夫妻倆和葛桑的身影。蓮夫人八成依舊在生氣,而連舜和葛桑或許真如謝應宗推測的那樣已經離開。雲初霁按捺住想要立刻追找二人的沖動,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參加拍賣。隻有這樣,才能讓玄墨閣相信她是為木盒而來。
堂内的一角,花滿樓正在和人交談。見到花滿樓的瞬間,雲初霁隻覺一股喜悅湧上心頭,驅散焦慮。盡管她拼命地想要克制,但這份喜悅還是真真切切地印在了眼眸中,更顯得眸光潋滟,不知沉醉了幾人。
如同昨天聽到花滿樓聲音時一樣,縱使腦海中有個聲音提醒着克制,但是身體早已于理智先一步行動。雲初霁幾乎是毫不猶豫地走到了花滿樓的身旁。
花滿樓原本是側着身子聽對方說話,許是察覺到她的到來,轉身笑道:“來了?”
“嗯。”雲初霁點了點頭,有看向旁邊,問道,“這位是?”
“我是烏木正,是六扇門的一個捕快。我自知比不上金捕頭,但我相信,憑借我的努力,總有一天,我是可以超過他的。對了,姑娘你是?”這位烏木正語速很快,問完問題也絲毫沒有等人回答的意思,飛快地繼續說,“讓我猜猜,你跟花滿樓是朋友,眼睛又這麼好看。那就隻有一個人了。你是雲初霁是不是?不過為何你沒穿紅衣服。”
雲初霁此時穿的依舊是昨夜那件粉色裙衫,此時聽到這個話,反問道:“那你為何也沒穿六扇門的衣服?”
烏木正回答:“我又不是來執行公務的。不過雲姑娘真不愧是陸小鳳的朋友,跟他一樣能說會道。”
雲初霁趁着他停頓的空擋,說道:“錯了。無論我是誰的朋友,我都能說會道。”
烏木正連忙道:“姑娘說的有理,是我說錯了。我這人就是這樣,一不小心就說錯了話,常常惹惱了别人。唉……”
直到此時,雲初霁才細細打量了眼前人。此人又高又瘦,光手臂都比常人要長,約莫二十多歲的樣子,高鼻梁,雖是黑發眼睛卻是藍的,應該是有異族的血統。雲初霁第一次見到藍眼睛,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烏木正察覺到她的目光,絲毫不惱,反而呵呵笑道:“我娘是西域來的,我這眼睛就随了她。有幾次辦公務,還被人誤以為是妖怪呢。”
世人多有排異心理,雲初霁本想客套地寬慰幾句,但瞧他這滿不在乎的樣子,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烏木正叭叭說個不停,絲毫沒有停下的意思,繼續道:“這次也是,先是吓到了一個老人家,然後因為不會說話,又被他家人追着打。我又不好意思跟那些人動手,隻能被追着跑。你還别說,那些個農家漢子跑得還挺快的,把我累得夠嗆。”
一般的農家漢子哪能與武林人士相比,想來是他輕功不好反推說是别人跑得太快。雲初霁心中了然,嘴上卻沒有說破。
烏木正接着說:“幸虧遇到了陸小鳳才得救。而且他不光救我脫身,還請我喝酒。我為了報答他,就回贈了他一個請帖。”
聽着他的話,雲初霁不由想到自己與陸小鳳初見時的情景,忍不住笑出了聲。
正說話的烏木正突然一滞,半饷才緩過神來,說道:“姑娘你可别再笑了。你這麼一笑,啧啧,一般男人可受不了。”
便在此時,花滿樓插話道:“你方才說,你給了陸小鳳一張請帖?”
烏木正回答:“是啊。不過他說美酒難尋,要再喝兩日,第三日再來湊個熱鬧。”
花滿樓聞言搖了搖頭。
雲初霁忍住笑,歎道:“不愧是他。”她幾乎可以想到陸小鳳看到美酒後那挪不開腳的樣子。
烏木正接着說:“其實我也想多喝兩日酒。但是這請帖可就浪費了。其實,這請帖也不是我的,是我從擒獲的一個小賊身上尋得的,我想着不能浪費,才決定自己來……”
他還在侃侃而談,銅鑼聲突兀地響起。
拍賣開始了。
所有的閑談同時停下,向展台看去。
第一個展出的,也是頭彩。一般來說,頭彩雖比不上壓軸之物,也不會太差。這次的頭彩是一副畫,花鳥畫。雲初霁雖不懂畫作,但也能感受到畫中花鳥傳染鮮潤、躍然紙上。
“這是……宋代吳元瑜的畫作。”
雲初霁乍聽到“宋代”這個詞,心中不由一動。謝應宗曾說過,當年那個托镖人委托的藏寶地裡,埋的正是宋代的寶物。
說話的是富布泉,他不知何時站在了幾人的旁邊。他端詳了那副花鳥畫,面露惋惜道:“可惜,可惜啊。”
烏木正疑惑道:“為什麼這麼說?”
富布泉道:“這畫的底價不會低,而這裡的人,是不會為了這一幅畫出高價的。後面可有真正的好東西,怎麼可能在這時候費錢。”
烏木正露出一副無所謂的表情,道:“這次買不了,下次再買好了,有什麼可惜的。”
富布泉道:“若無人買,該物品就會當場銷毀。最初那一屆品鑒大會,曾打着‘絕不會有無人問津的物品出現’這種噱頭,也因此一戰成名。”
雲初霁第一次聽說這件事,心中驚訝自己怎麼不知道這件事。
烏木正更是震驚地瞪大了雙眼,直接追問:“我怎麼從沒聽過這個說法?”
富布泉搖了搖頭,說道:“因為這種情況就沒出現過。不過今日,恐怕能見到了。”
此時,展台上,丁翀展示過畫作之後,也報出了低價,五千兩。烏木正小聲地嘀咕道:“一副畫,賣得也太貴了吧。誰買得起?”(注1)
接下來,果然如富布泉預料的一般,無人競價。
鄭炎掃了所有人一眼,嘴角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道:“諸位也知道本山莊的規矩,既然此畫無人問津,那麼……”
便在此時,一個溫潤的嗓音響起:“我出一萬兩。”
雲初霁不用轉頭,就知道這話一定是花滿樓說的。這種不忍心畫被銷毀,繼而花重金買下畫作的事,也隻有他會做了。
鄭炎看到開口的人是花滿樓,眸色沉了沉,轉而很快地回複了笑容,笑道:“還有人出價嗎?沒有此畫就歸花公子了。”
衆人聞言,紛紛轉頭看來。耳邊也傳來了竊竊私語聲。
“這不是花家的七公子。”
“他也在?”
衆人議論的同時,雲初霁沒有看漏鄭炎那轉瞬即逝的神色變換,心中不解,不知他與花滿樓之間有何龃龉,同時也對他有了幾分提防。
接下來的拍賣順利了很多,逐漸有了拍賣時你來我往相互競價的氛圍,甚至有一把做工尚可的宋代團扇,價格喊道了八百兩。烏木正奇道:“怎麼這時候,大家又願意花錢了?”
富布泉沒有參與這幾次競價,饒有興緻地看着這場景,聽到這話,回答道:“因為他們知道,自己錢再多,也多不過花家,自然就放棄了。”
烏木正又問道:“那你為何不參加?”
富布泉回答:“因為我在賭。而且,他們實際上還忘記了一人,有一個人,掌握了從天下第一樓得來的大部分财富。”
烏木正沒有問他賭什麼。因為答案很明顯,他賭的是花滿樓對最後拍賣的那件東西不感興趣。但他想不到另一個人是誰,于是問:“哦?那人是誰?”
“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有幸看到這筆财富。”富布泉雖然沒有明說,但他眼睛所看的方向,已經暴露了他的答案。
雲初霁不置可否地回答:“或許最後一日,你就能看到了。”
富布泉笑道:“那我就拭目以待。”
他這麼坦然自然是有原因的。據他所知,天下第一樓的财富,絕大多數都是各種各樣的珍寶,現銀不算多。這些天來,無論是市面上還是暗地裡,都沒有大筆珠寶的交易。而朝觀山莊拍賣的規則是隻收現銀。
雲初霁同樣很坦然,因為沒有一個人知道她做了哪些準備,更沒有一個人看出她的真實目的。
很快,便到了今日最後一件物品的拍賣。這也是今天的壓軸之物,價值同樣不會太低。這是一把刀,一把雁翅刀。此刀色澤淡青,通體閃着凜冽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