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木正道:“好,那我就直說了。我覺得這裡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誰都沒有說實話。”
雲初霁不以為意,道:“秘密之所以是秘密。自然是因為不為他人所知。”
烏木正道:“話是不錯,可有的秘密之下隐藏的是滔天罪惡,而有的秘密則需要與他人分享。”
雲初霁不喜歡他這種明明有求于人還非繞圈子說話的方式,正要離開,突然想到他曾提及的11年前的事情,終是沒有動。烏木正要分享的秘密,或許就是11年前的那樁事。石磨山變故發生的時間與父母身亡的時間如此接近,讓她不由不好奇兩者之間的聯系。
不出她所料,烏木正果然說道:“我正巧就有一個秘密想向兩位分享,其實也是向二位尋求幫助。我此番前來,雖是湊巧,但也不是湊巧。我是為抓影子刀來的。”
雲初霁問道:“方才丁管家也提到了影子刀。不知他是何人?而且他不是應該已經死了嗎?”
“‘影子刀’是二十年前為禍江湖的江洋大盜,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烏木正解釋道,“傳聞他的刀法快到僅能看到刀影,所以有此稱呼。有人以為看清刀影就能摸清刀勢将其打敗,卻正中其下懷,分神捕捉刀影反而更快死于刀下。十多年前,我們六扇門損失衆多人手,終于堵住了他。可惜在重傷他之後,還是叫他逃了。據負責的何捕頭調查,‘影子刀’最後逃到了石磨山上,慘死在了丁翀那次圍剿之中。”
說道此處,他語氣一頓,雲初霁順勢接着他的話茬道:“可是你卻不怎麼認為。”
烏木正點頭道:“不錯。其實我沒有任何證據,隻是一種直覺。影子刀是一個十分狡猾的人,那樣的人怎麼會稀裡糊塗地死在不相關的圍剿中,所以我一直在調查。隻可惜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發現。不過幸運的是,我在一次抓捕過程中,從小偷身上獲得了兩枚請帖。江湖傳言,此次拍賣中,有一個木錦盒,裡面記錄了玄墨閣寶藏埋葬之地。我想以影子刀的性格,若是還活着,得到這個消息,一定會想方設法地得到木錦盒,所以我也馬不停蹄地趕了過來。”
花滿樓道:“閣下認為刀無影的死,證實了你的猜測。”
烏木正苦笑道:“不僅僅是證實,是超出了我的猜測。其實,我在正式成為捕快之前,一直從事文書工作,‘影子刀’的事就是從案卷中看到的。當時案卷中還記錄,何捕頭重傷的是他持刀的右手。我本以為他再也無法用刀,才敢隻身前來,可是今晚……”
雲初霁詢問道:“但我不明白他若是為木錦盒而來,為何要殺刀無影,還弄響警鈴?”
“刀無影這個名字,可不就是嘲笑影子刀不如他。要我是影子刀,肯定也會想殺了這個信口雌黃的家夥。”烏木正推測道,“至于為何弄響警鈴,他或許以為山莊的人會在第一時間檢查錦盒安危,想趁那時殺人奪走盒子。”
花滿樓道:“若是那樣,他就得留在樓中。可是之後丁管家檢查過了,樓裡沒有别人。”
“這……瘋子的想法誰知道呢。”烏木正其實也沒明白,隻能含糊其辭。他頓了頓,察覺兩人沒有要走的意思,說道:“其實今天趁着所有人去看決鬥,我曾向家丁打聽過所有賓客,可惜他們也知之甚少。但我聽他們說雲姑娘昨夜僅憑幾塊碎片就推斷出了鄭莊主死亡的真相,所以想借二位的聰明才智用用,看看能不能抓到影子刀。這樣山莊的人也能安心。”
雲初霁想到那支蠟燭,問道:“你認為憑他的身手,能否從毒針機關中脫身?”若這個傳說中的刀無影真有這麼厲害,那麼關于是否幫助烏木正,她還需謹慎。
“當年不能。”烏木正猶豫片刻,還是說,“但萬一他有什麼奇遇……不過我覺得也不要把他想的那麼厲害。他或許像鄭莊主一樣,找到了安全位置後,再用蠟燭觸發機關。”
烏木正所言不無道理。終于對11年前真相的渴望逐漸壓倒了一切,雲初霁還是應承了下來,然後問道:“不知烏捕快可有懷疑對象?”
“依照我的了解,影子刀對财寶極為癡迷,所以他絕對會提前一天到達山莊。其實我原本也打算提前來的,結果沒忍住喝了幾杯酒,就耽擱了。”說到這裡,烏木正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片刻後正色道,“在提前達到的十人中,年紀較為符合的是連舜、蓮夫人、葛桑和富布泉。”
雲初霁疑問道:“為何這些人裡會有蓮夫人。”
烏木正道:“因為她擅長用刀。據記載,影子刀擅長易容,沒有人見過他的真實容貌,所以無法确定他是男是女。”
雲初霁問道:“連那位何捕頭也不能?”
烏木正搖了搖頭,解釋道:“實不相瞞,他們是在黑暗中交的手,正是如此,影子刀的優勢不再,前輩才得以傷了他。”
雲初霁又道:“既然擅長易容,那麼為何不能易容年輕人?”
烏木正倒吸一口涼氣,如夢初醒般連連點頭道:“說的也是。張漁雖然最早出現在現場,但不會武功,應該不是她。至于奕歌、謝應宗和齊康,他們都說自己獨自待在房中,無人可證明此話真假,因此都有嫌疑。”
雲初霁問道:“那麼那幾位年紀相符的呢?”
烏木正道:“富布泉和蓮夫人都說在自己房間。不過刀無影應該不會找與自己有争執的人幫忙,所以他倆的可能性不大,但也不能完全排除。至于連舜,他一早就離開了,可以排除。最可疑的是葛桑,他從今早起就沒了蹤迹,甚至都沒去祭拜鄭莊主。”
雲初霁又問道:“你能夠确定連舜真的離開了嗎?”
烏木正點頭道:“嗯,那家丁一直守在門口,他說親眼看到連舜離開的。對了,還有丁翀。他十多年前出現在石磨山,今日所見刀法極佳。有可能當年影子刀偷偷将真正的丁翀殺害,然後假扮成了他。不過今晚鈴聲響起前,他一直和鄭炎、鄭淼在一起,守在外面的家丁可以證明這一點。”
雲初霁發現烏木正的确很認真,這麼短的時間竟然已經将所有人的動向都調查了一遍,他若是能一直這麼認真,日後一定會是一個好捕快。
烏木正摸着下巴,邊思考邊說:“我現在最懷疑的是葛桑。或許瘸腿隻是他的僞裝,實際上三十年前那場變故後,邪惡的念頭在他心中滋生,二十年前,他終于徹底放任心中罪惡,肆意行兇洩憤。而在十多年前,朝觀山莊在石磨山發現了他的蹤迹。鄭塗雖然礙于兄弟情義,隐瞞了此事,但也一直對他嚴加看守。所以葛桑一直流轉于幾個兄弟家借住,可能也是鄭塗的提議,讓其他兩人在不知真實情況的前提下看住他。直到昨夜鄭塗身死,葛桑終于沒了枷鎖,恢複了邪惡的面目。”
這一番推論可謂是荒唐至極,但若細究,卻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雲初霁不願意這麼快下結論,于是和烏木正約定明日一早一起調查。
烏木正見她答應幫忙,立刻點頭,生怕她反悔了一般。許是因為提及明天早上,烏木正突然說:“說實話,本來聽說明早是白粥搭配爽口的白斬雞,我還挺開心的。結果……”烏木正哀傷地歎了口氣,“我這幾天都不想沾葷腥了。”
這烏木正果然如他說的那般不會說話,好不容易遠離了物華樓,他偏要再度提前那血腥的場景。雲初霁和花滿樓頓時沒心情再聊,一起與他道了别。
兩人并肩而行,清風徐來,吹淡了鼻尖萦繞的血腥,也吹散了心中浮動的不安。
雲初霁看着身旁的人,輕聲開口道:“我知道你不喜歡這些麻煩事,所以……”
花滿樓打斷了她的話,說:“幫助朋友,不算麻煩事。”
雲初霁心頭一暖,回身看向他,展顔笑道:“這兩日事端頻出,叫人難安,也多虧有你相伴。”
花滿樓回之一笑,柔聲道:“那便好。”
溫柔的聲音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堅定了雲初霁的心。她回到房間躺在床上,回憶着今天發生的一切,11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麼?如烏木正所言,這些人究竟隐藏了什麼秘密?其中又有幾人的秘密與父母的事情有關?
雲初霁突然想起師父臨終時說到的“尋故人”,難道說這個故人指的不是陸小鳳,而是母親的故交?
諸多思緒翻湧,一時無從得解。
今夜,注定又是一個無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