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忠心,而是私心。”陸小鳳拽住漸漸接近丁翀的張漁,“香巧夫人留下兩張畫,畫上皆有一位少女和一隻天鵝。烏捕快當時說反了,這兩張畫的順序不是相遇後分别,而是别後相聚。應該是第一張的畫紙上有一行字被劃去了,隻剩下‘鹄飛’二字。你說,原句會是什麼呢?”
花滿樓适時開口道:“鹄飛舉萬裡,一飛翀昊蒼。”
陸小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道:“丁管家,你說花公子說的對嗎?不,不應該是丁管家,應該說原鹄。你該是飛走直沖蒼天的,又為何要回到這鳥籠之中。”
說到最後,陸小鳳似有歎惋之意。
丁翀先是一愣,滿眼震驚,而後随着陸小鳳的感歎也歎出了一口氣。
見他這般反應,陸小鳳便知道自己猜對了,于是繼續說:“烏捕快,你曾經懷疑鄭老莊主識破了原鹄與香巧夫人之間的私情。但我認為你說的不對,若真是如此,香巧夫人絕不會如此受寵,在世時連鄭塗也要讓她三分。所以唯一的可能是,當時在撞破兩人相會後,香巧夫人将所有的過錯推到了原鹄身上,說是他強迫自己。而鄭老莊主念及舊情,隻将他趕走。也因為沒有殺了輕薄她的人,老莊主一直對香巧夫人感到愧疚,才會縱容她。原鹄知道老莊主将他趕走是為了他好,可是他實在無法克制自己對香巧夫人的思念。于是在老莊主夫婦相繼過世後,他決定再度返回山莊。那時山莊的家丁早已換過一輪,鄭塗又自小與家丁不熟,因此除了香巧夫人外,無人再能認出他來。他相信深愛的香巧夫人不會出賣他,事實也的确如此。其時恰逢鄭塗剛成為莊主,管家輪空,他就裝作是丁老夫人娘家那邊的人,因家道中落來投靠親戚。鄭塗因着這一層親戚關系對他多加照拂,加之他的确能力出衆,便讓他順利成為了管家。而他也借此留在了山莊,得以常伴香巧。鄭塗誤以為他是香巧夫人的堂哥,自然也不會因為兩人接觸而心生懷疑。”
“啊。”完全聽呆了的烏木正下意識地發出了一聲感歎。
陸小鳳轉而看向丁翀,接着說:“你改姓丁,究竟是為了方便假冒丁家人,還是想與香巧同姓,亦或是二者皆有?”
丁翀怔怔地看着陸小鳳,他從沒想過有人能将他看得如此透徹。若這樣的人不是敵人而是朋友該有多好。
陸小鳳繼續分析道:“我想,沒有一個女人在見到有男人不惜改名換姓也要相伴左右而不動容,更何況這個人還曾是她心愛的男人。而且鄭塗并不喜歡香巧,一直對她很冷淡。所以一來二去,你們兩個順利舊情複燃。”
丁翀還記得自己原本打算隻陪伴便好。可瞧見香巧傷心,他的心也跟着難受。在一次安慰之時,香巧張開了她纖細的雙臂,而他也情不自禁地抱住了她。
“之後呢,你無意中告訴了她多少。她是否也知道了你要去接鄭塗的情人。”陸小鳳頓了頓,掃了已經聽傻了的張漁一眼,才繼續說,“不論男女,人的嫉妒最是可怕。香巧縱使有了你,卻仍嫉妒搶了她夫君的張艾,于是讓你晚些去,由此造成了石磨山上的悲劇。也因此你要殺張漁,因為她的臉,時時刻刻提醒着你欠下的債;她的存在,更可能暴露你極力隐瞞的當年真相。”
直至今日,丁翀還能回憶起香巧當時貼在他耳邊對他說的話,甚至聲音、語調都能回憶起:她纏了我夫君那麼久,讓她等幾天怎麼了。她的聲音很軟、很柔,像是平時撒嬌時那樣,他幾乎毫不遲疑地就答應了。但丁翀沒想到的是,這一等便害了三口人,也如陸小鳳所言,成為他一生魔障。
花滿樓搖頭歎息道:“一步錯,步步錯。”
發現自己已經被完全看穿的丁翀終于松口,說道:“在劫匪将勒索信寄來的時候,我才慌了。可我趕去時,事情已經變得一發不可收拾。不僅張麻子和張艾都死了,連女兒小舞也去向不明。因為有人看見她成功逃了出去,所以我不能編造她也死亡的謊言,更不能暴露自己的失職,隻能找了一個年級相仿的姑娘冒充她。之後,莊主要給那姑娘改名時,我還以為事情敗露了,但莊主隻說名字晦氣,要換個名字。就這麼的,瞞到現在。”言罷,丁翀朝張漁深深鞠了一躬,态度誠懇地說:“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張漁連連後退,連撞倒了鄭炎都沒有察覺。她緊握的雙手微微顫抖,用盡所有的力氣壓抑住充斥全身的憤怒和無窮無盡的悲傷。盡管如此,她的雙眸仍已經噙滿淚水,嘴唇也依舊克制不住地顫抖。她顫聲說道:“我不會原諒你。更不會原諒鄭塗。是他沒有按照約定來接我們。是他對住在外面的‘女兒’不聞不問。”
張漁曾經想過,如果鄭塗按照約定來接他們是不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如果他對那個所謂的“女兒”多一些關心,是不是就能識破她的身份,是不是就會來找自己。可是事實卻一次次地告訴她:不,他根本就不關心她們母女。
丁翀沉默良久,說道:“我承認,刀無影、富布泉、鄭淼都是我殺的。烏捕快,你需要将我抓回六扇門去嗎?”
六扇門可不是什麼好去處,丁翀這麼說可見已經完全認罪,放棄了抵抗。
雲初霁卻道:“請等一下,我有一個問題想問,木錦盒是不是在你手中?”
“雲姑娘……”烏木正見她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關心寶藏,忍不住想出言提醒,就被陸小鳳揮手阻攔。
雲初霁繼續說道:“你喂鄭炎毒藥,就是為了脅迫他換下最後一件拍賣品——木錦盒,并将它交到你手上。是嗎?”
丁翀已經坦白了那麼多,現在自然也不會否認,點頭道:“不錯。”
“可那便奇怪了。”雲初霁道,“據我所知,玄墨閣除了那個瘋子初五外,一般都不會對與目标無關的人下手。那既然拿到木錦盒的是你,為什麼受傷的是鄭少莊主?”
鄭炎忙解釋道:“因為那時木錦盒在我手上。”
雲初霁“啧”了一聲,詫異道:“那就更奇怪了,丁管家這麼信任鄭少莊主嗎?竟然安心将辛苦得來的東西放在他手中。”
丁翀補充道:“那時因為當時他正要把木錦盒交到我手中。我們約定好了,品鑒大會結束後,我給他解藥,他将錦盒交給我。”
“原來如此。”雲初霁又道,“可我還有一個問題。既然鄭淼與你利益相關,又鐘情于鄭炎,你隻要以鄭炎的性命要挾,她一定不會告發你。為何你一定要殺她?”
丁翀說道:“當然是為了調虎離山。我知道木錦盒其實是一對,另一個則被你藏了起來。所以我隻能設計引走其他人,威脅鄭炎将你單獨留下。等拿到了另一個,就有了與玄墨閣談合作的籌碼。”
雲初霁說道:“你既然已經聽到了還有一個木錦盒,那肯定也聽到了我半夜會過來。到時候,我明你暗,可比現在方便得多。其實你之所以要殺鄭淼,是為了要保護一個人,一個在這麼多起命案下藏在你背後的人。實際上這個人從一開始就露出了破綻。”
雲初霁将目光轉向鄭炎,繼續說:“鄭莊主出事那夜,鄭少莊主勸丁管家同意用炸藥炸開門時,說的是不想将鄭莊主一人留在樓裡。我們當時都以為樓裡進了賊人,為何鄭少莊主能斷定樓裡隻有鄭莊主一人呢?”
“這……”鄭炎額頭滲出了冷汗,“這是因為我心中隻有爹爹一人。而且歹人……歹人可能死了啊,我需要擔心什麼。”
雲初霁上前一步,冷笑道:“是嗎?若你真的在乎鄭莊主,又以為歹人死了,不應該說,不想讓鄭莊主和歹人待在一處嗎?或者是因為你想确認不會有人打擾到計劃的實施,所以一直守在外面,清清楚楚地看到沒有人進過物華樓。承認吧,是你倒了鄭塗的藥,害的他心疾發作身亡。”
豆大的汗珠從鄭炎的額頭滑落,跌在地上。
“是我。”丁翀突然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是我拿走了瓶子裡所有藥丸,是我将那堆文件放在他桌上,故意讓他看到的。”
雲初霁立刻将目光轉向丁翀,急切地問:“文件裡記錄了什麼?”獲知當年父母身亡真相的機會不多,因此每一次她都無比珍惜。
丁翀搖了搖頭,說:“我沒有看,我隻是知道裡面記載了他不想看到的事情,才會将櫃子裡的東西拿出來吓他的。”
雲初霁失望地垂下頭,隻片刻,又快速擡起,問道:“你知道樓裡還有暗道,對不對?”
丁翀點點頭:“有時莊主會和葛桑一起進去,然後便會多出幾件拍賣品。但莊主不許我們多問,我也就沒再問。”
雲初霁緊緊盯着他,沉聲問道:“所以你在發現葛桑失蹤時,就猜到他是躲在了那裡。而我和花滿樓他們在樓裡失蹤後,你也立刻猜到我們是落入了葛桑手中。對不對?”
陸小鳳察覺她情緒的巨大起伏,連忙喚道:“雲初霁!”
雲初霁沒有理睬,繼續說:“然後,你把這件事告訴了鄭炎。”她沒有再給丁翀回答的機會,重新看向鄭炎,緊緊盯着,眼中殺意暗湧,一步兩步,慢慢向他接近,厲聲質問道:“你根本什麼都知道,所以你才會對陸小鳳說來晚了。你知道葛桑與我的舊怨,是不是?”
随着雲初霁地步步逼近,強烈的壓迫感随之而來。鄭炎隻覺得一股寒意由心底竄出,快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猛地拽過身邊的張漁,抵住她的脖子,威脅道:“你再過來,我就殺了她。”
他抵在張漁脖子上的是一把匕首,一把缺了尖的匕首。
雲初霁看了匕首一眼,停下腳步,嗤笑道:“你暴露了。”
鄭炎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幹了什麼蠢事。分神間,匕首也微微離開了張漁脖子些許。便在這瞬間,一枚飛镖精準地紮到鄭炎手腕。吃痛之下,匕首應聲而落。張漁則被趕來的蓮夫人拽到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