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霁如約到達華家時,在門口撞見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樓霜雙。
花滿樓招呼道:“樓老闆。”
“花公子,雲姑娘。看來幾位有事,那我就不打擾了。”樓霜雙像是為事情困擾着,匆匆告辭離開。雲初霁看着跟在樓霜雙身後的水滄洋,暗道他果然是其心腹,但不知他是潛伏在樓霜雙身邊探聽情報,還是水家與賭坊有什麼協議。照水掌櫃故意刁難陸小鳳來看,後者的嫌疑很大。
兩人走後,花滿樓突然低聲說:“樓霜雙手上有股奇怪的藥味。”
“藥味?”雲初霁自然相信花滿樓的鼻子,但她注意到那兩人都沒受傷,藥味又從何而來,而且還是奇怪的藥味?她暫且按下懷疑,率先進了華家。
華子屹果然在廳堂中,緊蹙的眉間在見到幾人時瞬間展開,“你們終于回來啦。”
雲初霁看到他神态輕松,絲毫不見擔心,心念微動,問道:“連前輩已經回來了?”
“是。他說多虧你二人纏住歹人,才讓他尋得空當脫身。”華子屹将目光移向站在最後的謝應宗,“這位便是那位宗家後人吧?這裡不歡迎你,請回。”說罷,華子屹一擺手,全無面對雲初霁的和善。
雲初霁心道不妙,連忙問道:“華前輩,連前輩都跟你說了什麼?”
“他告訴我,擄走他的就是這位宗家後人。”華子屹的眼中少見地露出鄙夷之色,“當真是老鼠的兒子會打洞,當年他的父親為了寶藏殺害我們镖局數十口人,今日他同樣為了寶藏殺害葛五叔,綁架我嶽父。”
雲初霁立刻打斷他的話:“不,連舜已經承認當年與玄墨閣交易的其實是他們。”
“交易?”華子屹一時間沒明白她的意思,詫異道,“什麼交易?”
花滿樓心道無憑無據不會有人相信,正要阻攔,雲初霁的回答已經脫口而出:“就是殺害镖局數十口人的交易。”
華子屹果然滿臉的難以置信,繼而因憤怒而變得通紅,怒視雲初霁,強壓怒火呵斥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些什麼?你這是在指認嶽父他害死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親人、自己的朋友,毀了辛苦打拼的一切。當時他們幾兄弟是一起行動的,你是不是還要說他們都參與了?”
“是……”雲初霁還想說話,突然感覺花滿樓握住了自己的手,輕輕地拽了一下她。她這才稍稍冷靜,驚覺自己方才過于沖動,這種無憑無據的話的确難以讓人信服。
“我知道你因為我們間接害死雲舒而心中有怨恨。”說到痛處,華子屹的聲音變得顫抖,“但你也要知道,镖局的數十口人中,有生我養我的娘親,有關心照顧我的叔伯,我對于他們的死亡同樣難受,我相信嶽父他也是一樣。你說他怎麼可能傷害他們?”
雲初霁無言以對,镖局的數十口人命的确将連舜幾人立于不敗之地。事實上在地宮中若不是排除了其他可能,雲初霁也不會懷疑到連舜身上,繼而一步步推出真相。如今看來,在找到證據前,她果然還是不能輕舉妄動。
“初霁侄女,嶽父他若是說了什麼,都是他受人脅迫為求自保說的,我希望你凡事多講究證據,不要輕信讒言。”華子屹又将目光移回謝應宗身上,“這位宗家後人,請你趕緊離開,否則莫要怪我不再客氣。”
謝應宗看清局勢,知道多留無意,拱手道:“告辭。”
雲初霁此時已經冷靜了很多,待謝應宗走遠,方道:“華前輩,是我考慮欠妥。你可否讓我們見一下連前輩。我想為自己的誤解向他道歉。”
華子屹仔細打量雲初霁,确認她眼中再無敵意,這才點頭同意:“跟我來。”
還是先前的那間屋子,剛進屋,雲初霁就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再往裡看,連舜半卧在床上,連沂端着藥碗,正一口一口地喂他。宗政霈站在床邊,皺眉緊張地看着。見此場景,雲初霁越發覺得自己的推測沒錯,連舜之前受傷還讓華子屹照顧,現在卻隻讓連沂近身,他們父女不和果然是假象。
雲初霁握緊了花滿樓的手,拼命壓抑心中的殺意,開口問道:“連前輩這是怎麼了?”
華子屹道:“回來時一路跋涉,還未養好的傷口又裂開了。”
宗政霈這才發現雲初霁來了,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來。
可此時雲初霁的眼中隻有連舜,她繼續問道:“他是何時回來的?”
“前日夜裡。”
前日,也就是14号,是他們從客棧出發趕往濟南的日子,沒想到連舜那天夜裡就已經到了,可見他因害怕被自己幾人趕上,一路都未曾停歇,以至于傷口撕裂、傷勢加重,變成現在這幅模樣。盡管心中有了猜測,但雲初霁深知此人狡猾,生怕又是做戲,故而決定試探一番。于是她松開握住花滿樓的手,從懷中掏出一個藥瓶說道:“我有一療傷聖藥,可否讓我交給華夫人,再由華夫人替前輩上藥?”
華子屹點頭應允。
雲初霁拿着藥瓶上前。連沂已經喂完了藥,先将碗放下,接過藥瓶。她不信任雲初霁,先打開聞了聞,确認無毒後,才将連舜的上衣解開,再将包紮好的紗布松開。雲初霁盯着連舜,發現他連看都不看自己,目光平視,眼中無波無瀾,似乎料定了自己現在不會傷害他。察覺紗布解開,雲初霁的目光立刻下移,清晰無誤地看到了傷口。那傷口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深,而且撕裂處有舊的結痂,的确是剛愈合又裂開的。
這卻有些奇怪了。就算為了騙過一開始替他療傷的華子屹的眼睛,連舜也沒必要與黑衣人合謀弄出這麼大的傷口。這樣萬一發生意外,所有的計劃将全部泡湯。
連沂的動作很麻利,不多時便上好了藥,重新将傷口包紮好。
雲初霁拒絕了連沂遞回來的藥,讓她繼續使用,然後壓住心中的憤懑說道:“連前輩,很抱歉我誤會了你。但你曾說過知道我外公雲飛揚的下落,我想問他究竟在哪?”
連舜艱難地轉動腦袋,張了張嘴,半晌也沒有說出一個字來,雲初霁不知道他真的是傷勢過重無法說話,還是裝作無法說話借機拖延時間。
便在此時,隻聽華子屹道:“是我告訴嶽父的。慘劇發生多年之後,我曾經去過一次峽谷。”
雲初霁立刻轉回頭,問道:“你發現了什麼?”
“我找了很久,終于在一處很偏僻的地方找到一具零散的屍骨,憑借衣服,我認出那屍骨就是雲大伯。當時有些散落的骨頭已經周圍的碎石混在一起無法分辨,我見那裡風景不錯,幹脆将屍骨就地掩埋。”
雖然早料到會是如此,但聽到隻剩零散的屍骨,雲初霁心中仍唏噓不已。她定了定神,說道:“可否将位置告訴我,我好去祭拜。”
“好。”
按華子屹所說,那裡就在山腳之下,他簡單立了一個墓碑,不算難找。
“多謝。”雲初霁穩了穩心緒,想到最開始的目的,又說道,“我想拿回我娘的一件東西,不知是否可以?”
說話時,雲初霁的餘光注意到連舜的手微微動了動。
華子屹道:“我早說過,你娘屋裡的東西都是你的,你随時可以去取。”
“多謝。”
雲初霁告辭,起身向雲舒當年的那間小屋而去。
宗政霈一直沒插上話,此時見她出門,立刻跟上,緊随在後喃喃道:“我這些日子一直在擔心姑娘,幸虧姑娘沒事……呸呸呸,我亂說些什麼啊,以姑娘的身手,肯定沒事。”
雲初霁拿不準他跟着自己的目的,隻能閉口不語。
宗政霈稀裡糊塗說了一大通,始終沒聽到雲初霁的回應,最終悻悻地住了口。
不多時,雲初霁就走到小屋外。她推門進房,徑直走到梳妝台前,打開抽屜,取出那隻木盒。念及身旁還有這麼個跟屁蟲,她故意細細打量了許久,然後像發現了什麼似的,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将木盒放進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