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轉瞬即逝。
這兩日,樓霜雙不是在屋裡作畫就是看書,一次也沒出過門。水滄洋也幾乎沒有踏出過房門,最多隻是将送來的飯菜拿進去或是将空碗送出來。
在客棧找不到與水滄洋說話的機會,雲初霁又潛入華家查看,隻見連舜的房門一直關着,進出的有連沂、華子屹和宗政霈,僅有的兩名家丁則負責在晚上看守。看來謝應宗這個宗家後人拜訪之後,連舜借機要求加強了防衛。
不過連舜的擔心也沒錯,因為雲初霁也發現了潛伏角落的謝應宗,或許是不想傷及無辜,他在外面耐心等待時機。
最讓雲初霁奇怪的是,陸小鳳還沒有按約定到達客棧,按理說他沒見着樓霜雙,應該立刻與他們彙合才是。她不知道陸小鳳正陪着水清淺玩耍,隻道他是半路遇到了其他事。
轉眼又過了一天。
盛夏時節,烈日灼灼,直到過了申時,來往的行人才多了起來。
雲初霁今日沒有出去,而且與花滿樓一起在客棧二樓品嘗着泉水泡的茶。若她猜測的不錯,今明兩天,連舜可能會為了寶藏找來。
“雲初霁呢?給我出來。”
突如其來的呼喊聲引得客棧衆人一齊看去。來人根本不在乎這些人的目光,沒得到回應,又喊了幾聲雲初霁的名字。
雲初霁這才不急不慢地從二樓下來,看着眼前的連沂,認定她就是為了藏有“寶藏”的木盒而來,越發相信自己的推測沒錯,她果然是連舜的同謀。
連沂眼中的憤怒噴薄而出,像是要吃人一樣。雲初霁看到她這幅表情,心中詫異無比,這幅模樣怎麼看也不像是來試探寶藏下落。而連沂接下來的話,則令她更加愕然。
“我告訴你,我爹絕對不會背叛自己的兄弟,他和其他幾位叔伯更不會與玄墨閣做交易,害死自己的家人!”
連沂的聲音很大,客棧中所有人都聽的清清楚楚。震驚之餘,很快就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雲初霁心道她果然是個瘋子,隻顧出氣,根本不分場合。不過話柄遞到面前,雲初霁倒也不介意在這衆說紛纭中加一把火。她心思微轉,說道:“但是他當時的确向我承認是他們貪圖寶藏誤殺了雲飛揚,并通過與玄墨閣交易殺害自己親友,以達到名正言順殺賭坊衆人滅口的目的。不過華前輩也說,連前輩當時可能是遭受到脅迫不得不如此說,我已經為自己的莽撞道過歉了。不知華夫人還找來所謂何事?”
連沂指着雲初霁喝道:“你嘴上道歉,但你心中根本不服氣。”
“我當然不服氣。他當着我的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坦白一切都是他的陰謀,你讓我如何相信隻是他的權宜之計?”
“你既然說他們圖财,那寶藏又去了哪裡?”
聽到她終于提及寶藏,雲初霁心中冷笑,果然被自己猜對了。她故意裝出一副得意的樣子,湊到連沂耳邊,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我已經破解木盒子裡的秘密了,但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連沂連忙後退拉開兩人的距離,瞪着雲初霁厲聲道:“你以為誰都對那筆寶藏有興趣嗎?”說罷,匆匆離開。
雲初霁料定她一定是去通知連舜,之後隻要自己有所行動,他們一定會跟蹤而來。與此同時,雲初霁還注意到店小二也悄悄離開,他估計是去找老林彙報。想來不多久,他們的這段對話,江湖上就會人盡皆知,閣主肯定不會認為楚叁會私藏寶藏,但一定會有人對當年的真相起疑。連舜要是知道自己那極力維護的虛僞名聲即将搖搖欲墜,也不知該如何難受。
一陣歎息如一盆冷水澆滅了雲初霁的得意。雲初霁這才想起花滿樓就站在她身邊,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聽見了她說的話,也肯定明明白白地窺破了她那不可見人的陰暗心思。
“她有什麼好惋惜的,不過是自作自受罷了。”雲初霁此時既别扭又矛盾。她既有做壞事被抓的惱羞成怒,又有幹脆破罐子破摔的自我放棄。她既希望他一氣之下能離自己遠遠的,又不希望他真的厭惡自己。
她的心中百轉千回,閃過數十種可能的回答,但是絕不包括下面這個。
“不是惋惜,而是我實在想不通,她為何要特意跑過來說這麼一番話。”
花滿樓的話讓雲初霁心頭一震,她突然感覺自己忽略了某樣事物,但一時間又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連沂就算是為了寶藏來的,但也沒必要在大庭廣衆之下找自己理論。她再瘋,還有連舜在,以連舜的精明,不會想不到她們倆人的對話經過這些人的口口相傳會變成什麼樣。究竟是什麼讓這麼僞善的家夥甯願放棄自己的聲譽?
雲初霁的腦袋因為思考輕輕轉動,她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鋪在櫃台的黑布上。黑色,黑衣,謝應宗!這是調虎離山!是她大意了。連舜一定是發現了藏在暗處的謝應宗,以為是派來觀察他動向的,進而識破了“木盒線索”的計謀。所以他将計就計派連沂出門,将謝應宗引走,以便逃離。
“我出去一下。”
雲初霁來不及過多解釋,匆忙趕到華家。謝應宗果然不在原先藏身的地方。他知道雲初霁的計劃,恐怕現在真如連舜設想的那般,還在跟蹤連沂。
連舜的房門敞開着,遠遠可見一人躺在床上,除此之外并沒有見到其他人在。雲初霁疑惑頓生,莫非自己猜錯了,連舜并沒有識破計謀?可這麼會連一個守衛也沒有,莫非是連舜故布疑陣,躺在床上的另有其人?雲初霁沒有絲毫停留,飛身進入房中,床上的人依舊背對門側躺着,所穿的正是連舜的衣服。
雲初霁快步走到床前,輕輕喚了兩聲:“連前輩?連前輩?”
床上的人絲毫沒有反應。
雲初霁再不遲疑,直接将那人翻轉過來。映入眼前的赫然是連舜的臉。同樣一清二楚的,還有插在連舜胸口的飛镖。雲初霁生怕有詐,先檢查臉部,不是易容;再探鼻息,已經沒有了呼吸;最後再探頸部,确認沒了脈搏。連舜的确死了。雲初霁突然有些恍惚,連舜竟然這麼輕易地就死了?是誰下的手?謝應宗?難道他沒有中計,而是找到空隙殺了連舜?可他為何用飛镖,而不是用劍?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雲初霁方才沒有關門,加之屋前無什遮擋,回來的連沂立刻看到站在床前的她,立刻大喊道:“來人啊,殺人了!雲初霁殺人了!”
連沂的聲音瞬間響徹整個華家。
雲初霁知道此時無法解釋,必須趕緊離開。
“你休想逃走!”連沂大叫着撲了上來。
雲初霁早搶先她一步出了門。連沂撲了個空,又大叫着再次撲上來。雲初霁沒有管她,瞧着小院前門已有華子屹帶着家丁趕來,立刻看向側門,确定無人。所有判斷不過一瞬,連沂再次撲上來時,雲初霁已經閃身出了側門。
走了沒多遠,雲初霁突然聽到一個刻意壓低的聲音。
“雲姑娘,這邊。”
雲初霁循聲看去,就見宗政霈正朝她招手。她不知此人目的,因此并沒有行動。
宗政霈見她不動,急道:“快些。”
雲初霁心想正好探探此人底細,于是依言走了過去。宗政霈将她藏在花壇之中,又回到原處,面對追來的兩位家丁,指着出口的方向連聲道:“她往那邊逃了。”
他的臉上因緊張而冒了不少虛汗,與受到驚吓的樣子頗為相似,兩位家丁這些日子對他也很熟悉,不疑有他,連忙朝他所指的方向追去。宗政霈确認兩人走遠了,才讓雲初霁出來。
雲初霁記得方才連沂大喊殺人時,清清楚楚說了她的名字。于是她看着宗政霈問道:“你為何幫我。”
宗政霈的語氣很堅定,說道:“因為姑娘絕對不是壞人。”
“為何?”
“因為……因為……”宗政霈的臉不知是緊張還是害羞漲得通紅。
雲初霁覺得自己有些看不懂他,他先前一直幫着連舜,現在又來幫自己。不過既然要試他底細,倒是不急于一時。雲初霁眼珠一轉,心中已然有了計較,說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們一定想不到我沒逃走。不知你可否讓我躲在你的房間?”
宗政霈先是一愣,片刻後連連點頭道:“啊啊,好好好。姑娘跟我來,我的房間就在那邊。”說完,他就要往前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