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行至文竹園,學府街兩側的酒樓與文苑的熱鬧程度較之南瑤河畔的街市絲毫不遜色,果如楊昌三人所言,大半考生都已住在了學府街内。
一走進文竹園,便能明顯感受到園内論辯的激烈,有三五成群的學生圍在一起低聲讨論,亦有數十名學生圍着一人聽那人高談自己的觀點,有人談民生有人談曆史,不過最多的還是談論時政要事的。
由于大惠朝春試最後一科考的是時事策論,再加上自太祖以來一直甚為尊崇谏議官員,所以國子監的學生每月都設有一日可在國子監内論辯時事,後來慢慢又有了這文竹園,每三年一次的春試前,考生皆可在這文竹園内舉行論辯,甚至有時還會有國子監的老師給衆人出論辯題,不過所有學生對時政的談論僅限于這國子監與文竹園内。
楊昌三人遠遠瞧見水榭處被衆星捧月之人,皆有些興奮道:“沒想到沈景行今日竟然來了!”
高沉星問道:“沈景行是何人?”
楊昌邊帶着高沉星朝水榭處走去,邊解釋道:“沈景行乃是東都有名的才子,前幾日他的文章還得到過孟祭酒的親口稱贊,據說現在賭坊裡開出的狀元賠率,沈景行幾乎是一賠一。”楊昌口中的孟祭酒乃是安陽大長公主的驸馬,孟陸離的養父,國子監祭酒孟學淵。
楊昌顯然對這文竹園很熟悉,他帶着高沉星從水榭側面穿過,竟直接越過了層層疊疊的人群,幾人在水榭後的石桌椅上坐下,雖不能瞧見沈景行的正臉,卻能将他的話語清晰聽入耳際。
然而當高沉星在聽清他所言之語後,臉色不自控地一點點沉了下去。
“……廣甯王攬權專政冷酷殘暴罔顧百姓,雖得先帝臨終托孤,卻遠遠未能以陛下為先,如今更是因為一己私欲導緻謠言四起,不僅有損天威,更是擾亂民序禍亂朝綱,實為可恨可惡。”
沈景行大膽犀利的話語令衆人一時沉寂,此時,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你道廣甯王冷酷殘暴罔顧百姓,這裡面哪一件事是你親眼所見?”
衆人循聲看去,沈景行亦應聲回首,隻見高沉星端坐于石凳上,容顔絕色面沉如水,周身陡然生出一種遺世冷豔之感。
高沉星盯着沈景行繼續問道:“我且問你,你現在能否說出任何一件廣甯王所為對不起家國百姓之事?”
沈景行被一女子當衆反駁,無論眼前之人長得有多好看,他面上依舊不無惱意:“何須我說,世人皆言如此,不若你問問在場之人能有幾人不同意的?”
“世人皆言便是對的?”高沉星冷笑,她掃向衆人,最後目光依舊落在了沈景行身上,“不經考證人雲亦雲,這便是所謂的狀元之才?今日倒是讓我長見識了。”
面對高沉星的譏諷,沈景行反而冷靜了下來,他反問道:“既然姑娘說我人雲亦雲,那我請問姑娘,你又能否說出任何一件證明廣甯王未曾攬權專政之事?”
高沉星瞧着周圍皆似有不服氣的衆人,開口道:“你們之中可有北地來的考生?”
片刻後,人群後站出一人:“學生周念思,乃北地益縣人士。”
高沉星:“我且問你,你從益縣啟程來長甯時,北地雪災如何了?”
周念思微楞,随即垂眸沉聲道:“一路上所有的莊稼均被被積雪覆蓋,天氣嚴寒房屋坍塌,窮苦人家凍死餓死在路邊的比比皆是,官府糧庫虧空接濟不及。”
高沉星又問:“那你可知北地受災嚴重的村縣現在如何了?”
周念思道:“我前幾日遇見入京做買賣的老鄉,他道這個正月雖不及往年那般富足祥和,但所幸官府迅速有序地安置了大量災民,且給被大雪壓塌了房屋的村民們分發了米糧和禦寒的衣物,無論如何在雪災中活下來的人總算是熬過了這個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