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壬覺得他們打不起來,抱着杯子觀戰。
确實也未打起來了,懷永安也不過哼的一聲轉頭過去。
也許仇恨确實是雲氏的,但此刻懷永安似乎已将雲配與雲家一次的一清二楚。
雲配又能如何,他行事想來由心,不曾虧心,隻是替自己家族有些心虛。
“你講事情始末說與我,我去給你報仇,再不成,我也是雲家人,你報到我身上,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懷永安紅着眼揪住雲配衣領:“雲配,你真當什麼事都能往你身上攬是不是?有些事不是你自己扛得住的。”
路壬還是适時打斷,将雲配往後拽了拽。
懷永安又指了路壬“還有你,憑什麼你是姐姐,我是弟弟,我明明比你大!”
路壬狐疑,不知此事與她有什麼相關:“你是不是喝醉了?我鄰家阿伯喝假酒時,就是這個樣子。”
開始胡言亂語,顧左右而言他了。
“我說了,我幫你。若真有此事,告到官府,我去給你當證人。”
“官府?你祖父是丞相,真告了,臨安的官敢接嗎?我若真告了,你祖父再不濟也會留你一命,她呢?”懷永安指着路壬。
盧家剩下的不過老弱病殘,遷居路上都差點栽到水匪身上。
雲家,于他們而言蚍蜉撼樹罷了。
真去動了這棵樹,路壬這個落魄家族的家主,死于什麼意外都不奇怪。
現在他是盧繪,他和路壬答應了盧獻要好好守着盧家。
路壬此刻一想便明白了。
“我……”雲配不知道如何去做,從未有人教他什麼萬全之法。
“我現在還沒那麼想找死。起初我想着帶你來江南,也不過就是想用你為要挾,逼雲家交出始作俑者。可是你看啊,你們家管事的,下頭辦事的,好些人啊……我仇都不知道去哪裡報。”懷永安嘴角的梨渦浸着淚,随燭光盈盈。
籌算來,謀劃去,終究還是打算将故事娓娓道來。
“這片貴人的溫泉湯池啊,先前幾乎算是冬日山中一村落的唯一的錢财來源。
溫泉水的灌溉能長出些野草野菜,能引得山中動物來飲水。村裡人會活的比其他的村子要好些。
沒有人想到貴人會看上這處不起眼的溫泉,許以重金。村裡人祖居此地,即便有重金也未想搬離,便推辭掉了。有人可惜,有人心疼,隻是日子還是去往常一樣過着。
沒人意識到那筆未得的黃金,其實已經早早買了衆人的命。
我在一處地方尋到了一位俠士的秘籍,彼時本想學着招式,盼望某日赢些浮名。故而天天趁打獵時,偷偷沉溺其中。也就是普通一日,我練的不知時間,再回去時天色已晚,我出去山洞時,村子的方向火紅一片。
我總以為夜晚哪瞧得見楓葉啊,隻是那天晚上瞧見了,正紅的楓葉,正吞噬萬物的大火,都可以瞧見。
我匆忙從後山繞過去,一群人拿着刀劍火把,在笑,在喝酒,在讨論今日回去主家給的賞錢。
遠處,從小到大看着我的四叔在火裡倒着,死死睜着眼睛。
大火從旺盛,到熄滅。人從屍體變成灰塵。”
沒有哭聲,掙紮聲,整個夜過的很安詳,似乎隻是一場篝火狂歡。
等到天像往日亮起來的時候,隻剩下斷壁殘垣和未滅透的煙了。
他分不清我家在哪,雙親倒在何處,世間獨他孑然一身。
“在山中呆了七日,屍首沒去收斂,我不覺得滿地的灰燼我能從哪裡收斂。”懷永安說着說着笑着又哭了起來,“不過很快就有人來收斂了,用高粱穗做成的掃帚将灰都掃了,撒在山下,他們用将那塊地重新翻整,撒上了些花種,等着來年春天給貴人們開花。
等到我真的滿心死志,沉入水中,打算漫随流水去時,我被一堵紅牆擋住了。
好不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那個時候我意識到,我憑什麼去死,該死的是那些把我們這群草民真當草的玩意,人命比草賤啊,他們覺得放把火一燒就将燒盡了。
我就想,總有一日要将這紅牆砸了,要讓始作俑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讓天下所有将我們當草的人,試試焚及自身的後果。
可是真難啊,臨安這個地方告不了雲家,沒人願意給一把草出頭。
我動身上京,京中可以告禦狀。哪個少年讀書時不想着當今天下不平事?律法鐵條沒有一條為我的不平事。
有怨訴苦的辨金鈴滿是灰塵,不知多久沒有搖響,我搖了三天,沒人理我,隻是有人嫌棄我弄出來的雜音,讓他們日夜未曾休息好。
就在我失魂落魄,不知如何是好時,恰好瞧見雲家公子出城。實在蠢笨,學六藝的世家子,一條絆馬索就讓他摔了個狗吃屎。
有人先我一步綁了他,我急忙追趕,誰聊一個沒看清被絆馬索絆了一跤,往後栽去,一支箭朝我射來,正中腹部。我假裝倒地昏死,誰知那人并未來查看我是否存活,徑直離開。
為了追上那兩人,我将箭拔出來便往那個方向趕。正巧到了客棧,瞧見方才二人裹着棉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