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
“憑什麼?憑你現在隻能問“憑什麼?””雲泱面色冷峻,“還有一點你們說錯了,我并不在意門第高低,隻是單純瞧不上這種偏安一隅,混吃等死的做派。你在這學會了什麼,木匠?你平日都在做什麼,灰頭土臉的做盒子?”
盧辛上前幫忙說話:“雲别駕,升鬥小民糊口度日,已經是天大的事,盧家如此,天下的百姓大多亦如此。蝼蟻有蝼蟻的取生之道,萬物生靈經世間一遭起起伏伏亦非所願。雲五公子純善,隻是為了幫助盧家,且本事并無優劣之分,上進也非登青雲道一條路。”
這也算是給了雲配體面。
“你叫什麼名字?”
盧辛行禮道:“盧家管家盧辛。”
“你可願進甯國府衙?本官可為你保舉,你的才華不該埋沒在這小宅院裡。”
盧辛莞爾一笑,當即行禮:“謝别駕美意,草民無鴻鹄之志,家主待人至真至誠,辛不願離去。”
雲泱斜眼打量盧辛,冷面倒是無甚變化: “我不強求,但同樣的機會我不會給第二次。”
“自然。”
趙芨芨趴在牆頭幾乎瞧見了全過程,再想細看時,與路壬四目相對,她當即給路壬指了指雲泱,并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吓得路壬眼睛都瞪大了,連忙小幅度搖晃腦袋,生怕她再冒出什麼驚人之舉。
路壬的這番動作落在雲泱眼裡便是上不得台面的漫不經心,更将路壬看低了幾番。
故而雲泱開口:“你二人若是想要一起,雲家隻接受盧家主為妾,這是我最後的退步。”
雲配将身體挺直,鄭重道:“二哥,你這是在侮辱我們。”
他并不算畏懼這位堂兄,隻是他來的太讓人措手不及,以至于将雲配還未想清楚的事情逼了出來。
相處許久,他實在知道路壬的秉性,可他心中幾分意動他還是辨不清晰。
但脫口而出那刻,身體本能的反應不是作假。說要入贅盧家,哪裡又分的清楚是作謊應急還是真心有之。
是以他慌了,因為路壬依舊在回握着他的手,也因為他的堂兄在衆人面前中傷路壬。
“你是我的家人,你不能這樣。”
他固執的擋在路壬身前,不想要衆人用打量的目光看路壬的笑話。除此之外,他竟發現自己無力做其他事。
真是沒用。
雲泱有些動容,少年人的變化很大,給他也帶來些措手不及。從小到大,雲配從來沒很認真的争取過什麼,僅有的一次是想讓家裡出面給定國公府求情。
他聽說雲配從臨安來了這裡,隻是想着讓他安分一些,跟着一同去甯國學些東西,總不至于長久在外墜了家中聲名。再者,雲家五公子不清不楚住在盧家算什麼事?
對于雲配來說,沒有什麼必須留在宣城的理由,但對于雲泱來說,他一樣也沒有必須帶雲配去甯國的理由。
雲泱剛要開口,一陣淩厲的刀風劃破長空,在衆人反應未及時,架在了他咽喉之上,鬓邊碎發觸刀即斷:“雲别駕,你的要求我做不到,不單單是因為我現下是盧家家主,而是即便我作為劊子手,當過升鬥小民,我依舊有反駁的權利。”
路壬反手握刀,左臂伸直,定定看着雲泱:“盧家是我在意的,但真正逼急了的蝼蟻,也會争一争命。憑我依舊可以拔刀架在尊駕頸前。”
外人看的一知半解,從而拼湊出世家公子為愛私奔,兄長前來規勸未果的故事。
雲泱面無懼色:“我倒很想知道,将雲配帶走,盧家主能将我如何?”
路壬也未收刀:“雲别駕想将雲配帶至甯國?”
一旁的盧辛使了個眼色,路壬忽然福至心靈,眼睛都比原先亮了起來,當即将刀收回刀鞘,同雲泱行禮:“那雲别駕把他帶走吧。”
雲配聽後面露驚慌,忙扯住她袖子:“小路,你怎麼不要我了?”
旁觀的人瞧見了,又是一出強權壓迫真愛的故事。
“沒有不要你。”
雲配乍聽這話有些寬慰,品着品着就咂摸出其他的味來,她方才說的究竟是“沒有不要你”還是“沒有,不要你”?
但這種揣摩很快被定了答案,路壬開始讓人去幫忙擡他的行裝。
竟真是那句:“沒有,不要你。”
雲配胸口說不清的煩悶,喉間沉而幹,腦中仿佛有根線,斷了。
雲泱眯眼,柳下風輕,自留一片暖陽。
雲配氣吼吼瞪了一眼他哥,然後拉着路壬去了屋裡。
“剛才如果說我入贅給你家,再磨一磨他我就不用走了。”
路壬搖搖頭:“可用謊言去應對,要不停的圓謊,很疲憊。”
“可你不是說你哥心悅定國公姑娘……”
“死無對證的事,不算謊言。”路壬說的面不改色。
雲配生了一窩火,咕哝道:“我真入贅就可以了,也不算撒謊了。”
“有道理。”路壬摸着下巴沉思片刻,複又張嘴,“可是你為什麼要入贅呢?”
“為……為什麼?”
他也不知哪裡冒出的想法,像是長眠土地的種子,乍見一場急雨,便破土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