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凜冬,漫天大雪,歸寂山上下一片銀裝素裹。
安鶴百無聊賴地坐在山門旁的大石頭上,等着某個偷偷跑下山的人回來。
雪越下越大,她為自己撐開一道屏障遮蔽風雪,一張小臉皺成一團。
身為妖獸,安鶴雖然修為已有千百年,但因為是山中草木化形,一向不喜歡冬天。
之前的歸寂山一直在楚寒衣靈力的維持下保持着四季常青,終年花開不敗的狀況,可這近幾年不知怎麼,楚寒衣忽然不再用靈力幹預山中的季節,寒冬與酷暑輪番來了個遍。
山中草木連帶着安鶴享受了這麼多年四季如春的好日子,甫一改變,頭一遭覺得過去平平無奇的冬日這般難熬。
這幾年中,偶爾幾位閣主來歸寂山中找楚寒衣議事,等他們說完了,安鶴便會暗戳戳地同邱安陽告狀。
她同邱安陽說自己也不是讨厭這些,隻是他們這些花花草草,一到了冬天就會蔫巴巴的,連修行都要停滞不前。
邱安陽知道她隻是想找個人說說話,便笑眯眯地看着她滔滔不絕,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頭,道:“枯榮有數,不可強求。過去是他不願看到歸寂山的冬天,才不惜耗費靈力維持歸寂山的四時變化。如今他終于做出改變,正說明他執念已銷,心境開闊了不少。是好事,該為他開心才是。”
安鶴聽似懂非懂地聽着,轉頭又同他說起了别的事情。
她雖然不喜歡冬天,卻也不是無法忍受,更何況自從三年前齊雲霁與裴知歲拜入歸寂山後,終于有人能陪着她漫山遍野地撒歡,漫長的寒冬也不再難熬。
蜿蜒的山路盡頭慢慢出現一道身影,安鶴微微眯起眼,随即開心地揮了揮手。
“小雲霁!這裡這裡!”
聽見她的呼喚,齊雲霁加快了速度,一溜煙地躲進了她的屏障中。
相較于前些年的稚嫩摸樣,現在的齊雲霁明顯成熟了不少。他穿着一身鵝黃的幹練衣衫,腰間佩着一把長劍,頭發束起,露出光潔的額頭,顯得幹脆而利落。他這幾年個子長了不少,安鶴剛認識他時尚且能壓他半頭,可如今卻要仰着頭看他了。
他将懷中藏着的東西遞給安鶴,笑得眉眼彎彎,虎牙若隐若現。
齊雲霁:“你看看,是不是一個不少?”
安鶴點了點數量,滿意道:“不錯不錯,果真一個不少,小雲霁真靠譜!”
她查完數量,忽然又想起某個神出鬼沒的人此時還沒個消息,不由得問道:“小雲霁,你小師兄呢?”
齊雲霁聞言“唔”了一聲,疑惑道:“他沒回來嗎?我下山前收到了他的靈訊,說已經到了山下的鎮子了,算算時間也該到了啊。”
安鶴道:“我在這山門處待了大半天,連他的影子都沒瞧見。”
她忽然間靈光一閃,道:“啊!我知道了,他莫不是又從後山的小路直接去找楚寒衣了吧!”
兩人面面相觑半晌,轉頭往山上走去。
*
歸寂山頂,浮生居。
磅礴清冽的靈力在這一方天地中不斷運轉,又一輪吐納結束,楚寒衣睜開眼,無聲歎了一口氣。
他如今的修為是大乘圓滿,但無論他如何修煉,突破的瓶頸卻沒有絲毫松動的迹象。
邱安陽前幾日來時出言寬慰他,讓他不必着急,到了他這個境界,突破這事便不在人為,而靠機緣,時候一到,萬事自然迎刃而解。
他隻好點頭稱是。
耳畔傳來輕叩窗棂的聲響,楚寒衣在心中算算日子,有些驚訝地推開了掩着的窗門。
窗外站着的人穿着一身殷紅的勁裝,衣衫裁剪精良,用料上佳,更襯得窗外人寬肩窄腰,四肢修長。他微微俯身靠在窗外,姿态放松而随意。似乎是在窗外等了許久,那張白皙的面容在大雪中凍得微微泛紅,也給這人染上了幾分人氣。
楚寒衣見狀,有些無奈地伸手拂去了他肩頭的落雪,語氣帶了幾分些責備:“怎麼就在外面站着?”
裴知歲湊近了些以方便他的動作,滿不在乎道:“也沒站多久,一點都不冷。”
楚寒衣笑着搖了搖頭:“外面風雪大,進來說話吧。”
裴知歲依言進屋。
“此番下山曆練如何?還順利嗎?”楚寒衣一邊問,一邊倒了杯熱茶遞給他。
裴知歲接過茶盞輕啜一口,骨節分明的手指摩挲着杯沿:“一切順利,如今已經是金丹滿期了。”
九衢通天閣中的規矩,但凡弟子突破了金丹境界,便要時不時下山遊曆,在紅塵中滾過一遭,最好将愛恨七情都嘗個遍,才能稱得上一句圓滿。如此,若還能堅守道心,一心修行,才算踏入了真正的仙途。
裴知歲拜入楚寒衣門下時是築基圓滿,距離金丹隻有一步之遙。他本人對于提升修為這件事倒沒有多麼熱衷,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在十六歲時結出了金丹,成為了同輩中第一個步入金丹的弟子。
而步入金丹期的結果便是,縱使裴知歲再怎麼不想去遊曆,也不得不背上他的破刀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