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雙方都很尴尬,披好油紙雨披後許施頭也不回地跑遠。
姜迎花沉默地回家換上幹衣裳,燒了一鍋水,熱氣騰騰地洗了澡、洗了頭,才暫時把小迎花那沉悶的回憶放下。
淋雨的不止是她,還有扁擔籮筐。
扁擔無事,籮筐卻應該擺在竈口,借着竈裡頭的紅灰慢慢烘幹為好。
籮筐不能盛着壇子一起烘,搬動那個大壇子時,姜迎花終于想起之前放下它發出的那一聲脆響。
她雙掌從壇沿往下,細細地摸索檢查。
壇沿、壇身都很完好,一個角都未缺,壇底裂了一條小縫。
很小很小的一條縫,丢掉可惜,可密封效果不佳又容易使麻花返潮。
去到主屋,姜迎花很可惜地說了這件事。
姜老漢講,這種小縫隙,雜貨鋪有法子補上。
雨停了,她便拎着壇口去姜老漢說的鋪子修補。
鋪子掌櫃說要兩天。
姜迎花說不行。
最遲明天傍晚她就要備貨,後天就要做生意了。
還好掌櫃猶豫之後應允了明天下午修好,叫她傍晚時分來拿。
姜迎花沒直接回家。
幾天前,她做了一件大事——請回春堂的王大夫為姜老漢做了針灸。
那時是三月末,姜迎花做完一天生意,夜晚挑燈算了手頭的餘額。
外祖母給的七兩多銀子和她一個月以來做生意的收入,加起來有二十六兩銀子了。
靠她的收入,離攢夠治病的二十兩還差了一兩多。
先用外祖母的銀子墊墊?還是自己再攢攢?
姜迎花沒糾結很久。
她現在賣三種吃的:豆腐、麻花、小花片。
小花片開賣沒多久,但和麻花一樣大受歡迎。
街邊點心鋪子裡甜糯風味的糕點居多,她這種酥脆的零嘴别具一格,絲毫不與點心鋪子裡頭的種類相重複。
根據賬目來看,她城裡城外的生意一起做,一個月收入二十兩銀子不成問題。
隻要收入穩定,以後能還得上,外祖母給的銀子先用來應急又何妨?更何況這麼着急忙慌的糾結完全沒必要,萬一二十兩銀子不需要一次性付清呢?
姜迎花的思路十分正确。
王大夫說一個療程四次針灸,針灸完當天,還要根據上一次針灸後的身體恢複情況,對接下來所用的藥物做添減。
二十兩銀子隻是一個療程大緻需要花費的費用,不必在第一次治療時就全部掏出來。
有些珍奇的藥物藥效好,見效快,價格不菲,但有些傷患受不住這個藥勁兒,那就需要循序漸進的推進,似這種,一個療程用不了二十兩。
姜老漢病倒半年餘,骨瘦如柴,底子被掏空了,所以要慢慢補身體,一個療程花不了那麼多錢。
上回王大夫開藥,加上針灸,隻花了四兩銀子。
然而王大夫隔五天來針灸一次、調整藥方,今天去請王大夫來,是做這個療程的第二次治療了。
那一次針灸完、把過脈,王大夫囑咐姜迎花:姜老漢飲食仍舊以清淡為宜,但每日該用一個雞蛋,蒸、煮皆可,做成雞蛋粥亦無妨。
姜迎花本來就想養雞,現在隔一兩天就出城做生意,來回路上總能看到野菜。
那些嫩的,她都采過好幾回回家做菜吃了,如果養雞,不就是順手更多拔一些的事兒嗎?比縣城有些花錢買糧食和菜蔬喂雞的人家,節省了不知道多少成本。
于是她從大舅母手中買了兩隻養了兩年的老母雞,據說是家裡下蛋雞中最厲害的兩隻,隻要别讓它們餓着,保證她天天都能撿兩顆雞蛋。
王大夫針灸完畢,把今天新調整過的藥方給了姜迎花。
出門前他看着姜家院子裡新養的兩隻母雞,很欣慰地點頭,“每日一枚雞蛋,不可多吃,不可間斷,好好養元,你爹或許能複原一半。”
大夫說話通常比較保守,既然說能複原一半,實際上或許……
姜迎花雙眼亮晶晶,連忙保證會按囑咐做。
送完王大夫,姜迎花把已經搬到草棚子裡頭的雞籠,用心地拿小掃帚伸進去打掃得幹幹淨淨,還撒了些食在裡面。
心中感慨:鐵杆真是個眼裡有活兒的好小孩,下雨前就幫忙把雞籠收到棚子底下了,多虧了他,兩隻母雞才沒有淋着雨。
至于兩隻老母雞隻輕輕啄了兩下她撒進入的粟米,并不搶食,姜迎花也沒放在心上,隻以為它們吃多了野菜——她出門前,可是切了一大碗放在雞籠邊上的。
公曆四月五日,一早便下起了蒙蒙細雨。
料理好家事,姜迎花提着香燭、貢品、柴刀,穿着蓑衣出了城門。
先走一段官道,再根據記憶循着路邊的小徑,七拐八拐的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