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三天都去鄉下賣豆腐,姜迎花覺得生意應該不會很好。
本來想着不備那麼多貨了,結果突然想起一直還沒去過的劉家村。
她減了一點分量,但是沒減太多。
送信的事情已經辦妥了,姜迎花幹脆就去了一趟杏花村,跟王婆婆把這件事情說清楚了。
後續有沒有回信?王婆婆兒子會不會把她接進城?那就不是姜迎花關心的事情了。
日頭漸漸升起來了,姜迎花也到了樟樹村。
二舅母看了一下她的擔子,很詫異,“今天怎麼還剩這麼多豆腐?”
“舅母,你不知道啊!我連着在城外做了三天生意呢!”
把因為賒賬,不得不第二天去杏花村還錢的事情說了。
“那你今天就應該留在城裡做生意呀,怎麼知道生意不好還出城來了呢?家裡發生什麼事了?”
“家裡好得很呢,是上一次跟外祖母說過的事情,要找舅舅和表哥們幫忙了。”
二舅母了然,問:“扶手這就做好?”
“嗯!今天做完,明天裝。”
姜迎花搓搓手,“舅母,大家明天有沒有空?”
“不僅僅是給我爹裝扶手這個事兒,我想着這段日子挺麻煩了大家很多。想請外祖父,外祖母,兩位舅舅、舅母,表哥表嫂們……全家人,都去我家吃頓飯。”
“啊?二舅母做不得這個主啊。”
姜迎花也知道這事得跟祖父祖母兩個人商量,可她心裡對這件事情是勢在必行的。
她拿了幾塊豆腐給舅母去做飯,自己在堂屋歇了會兒,外祖母才從菜地裡頭進門來。
姜迎花問了外祖母好,又問外祖父呢?
“有人找你外祖父定做籮筐,柳條不夠,他去河邊上砍柳枝去了。”
好不容易等到外祖父和外祖母聚首,三個人一起坐在堂屋邊上,外祖父剝柳條,姜迎花和外祖母幫着摘掉柳葉。
三位表哥的孩子們東蹿一下、西蹿一下地在旁邊跑來跑去。
這些小孩兒們不僅不害怕這個表姑了,還期待着表姑偶爾不由分說、不容拒絕的往他們手裡塞吃的呢!
姜迎花沒打算瞞着任何人,便單刀直入地當着這群孩子們說:“祖母,我想明天接全家人去縣城裡吃一頓飯。”
“啪嗒!”外祖母手裡的柳條被一下子撇到了地上,她急眼地拉住姜迎花。
動作急,話音卻壓的很低:“哎呦!花呀,你!”隐晦地看了一眼孩子們,“你怎麼不去房裡跟祖母商量?!還沒跟你舅舅他們說吧?”
貼近對着姜迎花耳語:“你怎麼就想了這麼一出?不記得家裡日子難了?你在心裡撥撥算盤!我們十幾口人過去吃一頓,頂你們一家三口多少天的口糧了?”
姜迎花拍拍她的手背,摟住她的肩,也跟她耳語:“祖母,您别忐忑。我跟我爹都商量好了的,家裡不差這點買米錢,也絕不會計較那點買米錢。”
又一下松開外祖母的肩膀,端正了坐姿和神态,恢複了正常的聲調,說:“我爹的病有了起色,咱家的事情算是了了一大半了。大夫說這二十兩銀子一個的療程,我爹最多做個三四次。
得這個病後本來也複原不到以前完全正常的模樣了,三四個療程後,能康複到什麼模樣就是什麼模樣,多做療程也不會見效太多。”
“我的生意我也有盤算,以後的日子雖然不一定有我爹做屠夫的時候那麼好,但是再也不會窮困潦倒了。”
“剛剛您二老不在,我已經跟二舅母說了這個事情。二舅母也體恤我沒有一口答應,叫我跟您二老商量。其實沒什麼好商量的,我是鐵了心要請大家過去做客。”
她繼續曉之以情:“山珍海味我準備不出,但是我會盡心盡力辦一桌宴席。我娘去的早,這十多年來,隻要我爹去鄉間收豬,每回兒都是您叫舅母們置辦的飯菜。
從前我年紀小,不懂操持。一年到頭竟然也沒有請您和祖父去城裡住一住,更沒請舅舅舅母們過去做過客。”
“現在我想到了這一點,您就别攔着我了,您再攔着,我以後都沒臉吃舅母們種的菜,表嫂們做的飯了。”
外祖母還在猶豫不決。
外祖父剝柳枝的手停了一下,點評了幾句:“是如此。有來有往關系才長久得了。”
“不過,你爹以前也沒占過你舅舅們便宜。”
外祖母看着姜迎花:“前頭就跟你講了,你爹過年過節都買了東西來,那些東西每回都分了你舅舅們一份……”
後面看着姜迎花說:“有飯吃就成,大魚大肉的甭準備了,等你們以後日子真的好起來了再置辦。”
“好!聽您的。”
有個不怯場的表侄子全程聽到他們的對話,大膽問:“太奶,你要帶我們要去縣城?”
“不是太奶奶帶你們去縣城,是你表姑請你們去做客。”
“啊?表姑真好!”
這句話他說的老大聲了。
其他孩子便過來問,陳太奶奶一揮手打發了他們,“去那邊玩吧,去樹下。你們太爺爺在這裡剝柳枝,别擋着他的光。”
眼看着他們一起挪到了樟樹底下,湊在一起交頭接耳了一陣,接着爆發出了好大的一股驚歎聲。
“哇——”
“縣城?真的去縣城呀?”
“嗯!是太奶奶說的!”
他們齊齊歡呼,還有孩子跑過去竈屋,跟自己正在做飯的娘親說,也有孩子跑去隔壁人家告訴自己的好玩伴。
姜迎花坐得離外祖母近了一些,“祖母,您跟祖父收拾幾件衣服,到城裡住一段時間吧,到時候我給您二老端茶,大哥遞水。我們兄妹兩個天天圍着您二老盡孝。”
“可惜房間不夠,如果房間夠的話,我想把大家都留下在縣城裡住幾天。”
外祖母摘柳葉的速度不停,嘴裡說着不鹹不淡的拒絕話:“我們去做什麼?你天天有生意要做,淨耽誤你做生意的功夫。”
“怎麼會?生意的事兒我會安排好的,您不信我嗎?我好想您去住一段時間的,您是我見過最好的老太太~您給我一個機會盡孝吧。”
“不去。”
姜迎花一直圍着她勸,最後她也一點兒沒心軟。
陳太奶奶擔心的地方多着呢,年紀輕輕的小輩再怎麼承諾,她也覺得不靠譜。
吃了飯,姜迎花悄悄找到陳乘風,把他拉去角落耳語了一番。
“嘶——”
“噓!噓!小聲小聲。”
陳乘風壓低了聲音:“迎花姐,你要我去劉家村做生意?”
“對,你想不想去?願不願意去?”
陳乘風局促的把手在衣服上摩擦了幾下,“我當然是願意的。”
“行,那你現在就跟着我出發吧。我剩下的這些貨不算很多,你去叫賣一圈,能賣出去多少算多少。”
姜迎花問過了。
姜老漢說她做生意最多走到劉家村,是因為她孤身一人且是個女子。
陳家的勞動力十分多,兩個舅舅,四個表兄弟,底下的表侄子也有快長大成人了的。
這還隻是壯勞動力,不算能頂半邊天的舅母表嫂們。
農忙時需要搶收稻谷,農閑時大家就有些遊手好閑了。
如果他們能夠結伴去做生意呢?
前段時間姜迎花起意賣豆腐腦,糖價的事兒,她解決不了,但是姜承香給她出的主意,她現在覺得非常妙。
鹹豆腐腦的做法,她心裡已經想出點苗頭了。
之後的問題在于,這不僅是添一樣生意,不僅僅添了數量、重量,還要添加盛東西的器具。
她真的一個人已經吃不下這門生意了,所以,她有了一個規劃……
這是一件需要從長計議的事情,她連外祖父,外祖母都沒有告訴。現在蹿騰着陳乘風去劉家村,算是提前考驗一番吧,看看他能不能夠有這個能力。
陳乘風挑着擔子,對外隻說是幫着表姐挑一程。
停在劉家村村口,陳乘風不自信極了,反反複複地問:“迎花姐,我真的行嗎?”
“你能行。”
姜迎花笃定的告訴他。
路上姜迎花把什麼東西賣什麼價跟他講了好幾遍,連最低售價都告訴他了。
“怎麼吆喝也記住了吧?”
“記住了。那,迎花姐,我進去了?”
依依不舍的辭别了姜迎花。
姜迎花找了一棵樹靠着,也體會到了當初陳乘風等她的心情。
不曉得多久之後,陳乘風紅光滿面的走出來了。
“迎花姐!”
迫不及待的把籮筐展示給她看。
“你看!都賣完了!”
姜迎花拍拍他的肩,帶着笑意誇獎他:“不錯,你幹的很好。”
陳乘風放下擔子,掏了左邊袖子,又掏右邊袖子,還從懷裡掏了掏。
他的雙手都快抓不住了。好多錢,好多好多錢。
他根本沒來得及算自己賺了多少,遞給姜迎花之後,又摸了摸袖子和胸口,四處檢查,确定到處都沒有遺漏了。
姜迎花把他拉進路邊野草叢後面,一個相對隐秘的地方。
招呼他:“蹲下,蹲下。”
又問:“會數數吧?”
“我會!”
他這樣說,姜迎花便分了一半給他,“一起數吧。”
陳乘風手控制不住地發抖,速度很慢的數完了。
“我數出來是……五十二文。”
“這裡還有四十八。”
姜迎花大聲宣布:“你賺了一百文啊!乘風。”
陳乘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他有些口幹舌燥,又有些手腳發軟,頭還有些暈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