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調小,往油鍋裡夾了六個油豆腐出來,放到大缽裡,舀着蔥鹽辣椒蒜,米醋,醬汁,一通戳拌,兩根木簽各串了三個,遞給左右兩家攤主。
五子笑逐顔開,傾身,胖乎乎的小手手伸過來拿走‘串串’。
“嘬嘬,小小五子,”姜迎花叫着他的名字,嘬舌逗弄着他,“用手兜着,别把油滴到你娘背上!”
“五子,慢點吃,别燙到了。”
姜迎花和馬大嫂關注點不同,一前一後提醒他。
五子咬了一口,香了嘴,才應兩個人的話。
清閑了一小會兒,還沒看着五子吃完,姜迎花的生意就來了。
“兩份豆腐腦,一份香辣油豆腐,一包小花片。”
小本經營,這便算是大主顧了。
“好嘞!您有沒有把上回裝豆腐腦的小籃子帶來?”姜迎花問。
豆腐腦水分多,本就生汁,加醬汁後更加多汁。姜迎花解決了醬料問題後,又煩惱了一番如何售賣。
你看,人家主顧來買貨,讓人帶着個沉沉甸甸的海碗來裝東西,多不便利。
可不帶碗,豆腐腦怎麼裝?油紙質地較軟,哪怕折出一個碗的形狀,也難保主顧放在菜籃子裡不變形,不灑落。
還好她有個手藝超群的外祖父,姜迎花定做了兩百多個巴掌大的草編小籃,裡頭放一張油紙,一個小籃能裝八大勺豆腐腦。
姜迎花定價豆腐腦四文錢一份,六勺豆腐腦。籃子不收錢,可以帶回去。
下回來買,如果帶了籃子,免費送人兩勺。
草籃輕,能循環使用。拿了草籃回去的,哪個不想下回再來用同一個價多得兩勺便宜?
有了攤位不比挑着擔子行走,收攤出攤耗時間,耽誤生意。
姜家晌午的那頓飯就變了節奏。
城内城外都做生意的那天,乘文表哥必定會回陳家吃飯,一道兒把前天乘風賣的貨錢拿回來。
姜迎花在朱家給她爹和大哥定飯菜,自己在集市上買個餅啊包啊,配着起口味的鹹菜或油豆腐吃一頓。
表哥不出城做生意的時候,瞅着日頭到了中午便來接替她了。
“表妹,快回去!”
“啊?”
陳乘文行色匆匆,連頭發也汗涔涔的,跟做了很久的體力活似的。
“怎麼了表哥,腐皮都做完了?”
“早做完了,曬在院子裡了。本來半個時辰前我就要出門來替你的,踏出院子,遇到巷尾趙家的老太太,她尋孫女尋到巷子口,聽她講,她孫女尋不到了。”
“我駭了一跳,幫她跑着找了幾條小街巷。可老實說,我沒見過那小女娃,找起來實在麻煩,表妹,還是我來替攤,你去幫着尋一尋吧。”
姜迎花驚聲說:“半個多時辰了還沒尋到?!”
“嗯!光找就找了半個多時辰,實際趙家人個把時辰沒見着孩子了。”
“你們講什麼?有孩子丢了?!”馬大嫂聽着了聲兒。
“是,我們巷子……”
陳乘文一通解釋,馬大嫂驚惶到一陣一陣地心悸,眼淚不由自主地漫了出來,兩腿打着擺子。
先前,她家大娃、三娃過來玩了一陣子,拿着幾個炊餅,帶着五子回家了。
“娘哎!天咯!”她悲呼兩聲,扶着腿往家趕。
“乘文哥!素餡炊餅兩文一個,肉餡四文一個,麻煩你一塊兒幫馬大嫂守着攤。”
“盡管放心,妹子,兩家你都幫着看着點吧!”
不用陳乘文說,一頭是有恩情的遠鄰,一頭是朝夕與共的鄰攤,姜迎花兩頭都得幫一幫。
馬大嫂腿軟沒勁兒,心急如焚卻半晌沒挪出多遠。姜迎花幹脆蹲下身子背着她,叫她指路,一點兒氣沒歇,跑往她家。
炊餅薄利,馬大嫂攤子經營多年,也沒賺到多少錢。
她丈夫給一位地主養馬趕車,這時節,地主帶着家小去城外村子裡避暑去了。
馬嫂子公婆已逝,每天她隻能帶着最小的五子去集市,其他四個孩子,大的帶着小的,還幫她洗衣灑掃,拾掇兩間屋子。
她家院子都沒有,就兩間臨街的矮房。
“拐彎,就這兒。”
姜迎花速度奇快,馬嫂子指路的手指頭未收回去,一下就指着了個人。
刹那間,本還仰着頭往家裡頭看的人肩塌了,頭軟綿綿倒靠在姜迎花背上,指路的手松軟地耷拉着,垂在姜迎花身前,整個人似大病發作一般,不可遏制地抖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