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次任務,有可能會失敗。
當賀盛景打扮成酒店服務人員的模樣,推着餐車走在長廊的時候,這個認知讓他左手微微顫抖。
獵人的手一旦開始發抖,獵物就很難瞄準。
藏在袖子裡的整個左臂上纏繞着自己的武器,一條改造式小型鎖鐮。
鎖鐮,顧名思義,由長長的鎖鍊條拴住兩頭的武器,一頭是鐮刀,一頭是金屬錘。
當初進組織的時候,首領将賀盛景丢給一個看起來比他還要小的男孩,首領告訴他,這是他的師父。
“師父?”賀盛景看着面前坐着的娃娃臉的男人,發出一聲嗤笑,“就這小不點還當我師父,你們組織不會就是過家家吧?”
話音還沒落,娃娃臉男人面上笑眯眯,手上卻已經一拳将賀盛景打出數米開外。
“你!……咳咳……”賀盛景捂着腹部被重擊的部位,那裡像觸電一般痙攣地疼。
“我三十了。”娃娃臉輕巧的一個起身,如鬼魅般閃到賀盛景面前,将他籠蓋在大半影子之下。
“以及,被我打的隻能有兩種人,死人,和我的徒弟。”
“你選一種。”
盡管嘴上說着狠戾的話,但他面上卻依舊挂着笑。
令人生厭的笑。賀盛景惡狠狠地想着。
就像現在一樣。
賀盛景向前方望去,一對璧人出現在走廊的盡頭。
賀黎任由他的未婚妻挽着自己,時不時偏頭附和那個女人幾句話。賀盛景親眼看見賀黎向她露出得體的笑,那是從來不會向自己展露出的表情。
執行任務的同一天,他那久别重逢的賀黎哥,帶着愛侶,在他面前出現了。
賀盛景隻覺得熱血往眼球湧去,不需去看,自己肯定雙眼布滿了血絲。
餐車扶手被自己捏到變形,發出微弱的聲音,車輪滾動在短絨地毯上,地毯吞納了一切移動的聲響,包括自己的腳步。
組織規定第一條,出任務期間應該永遠保持理智。
那個三十歲的娃娃臉男人,自己的師父,組織内代号文雲,他似乎對自己這麼說過。
十五歲的賀盛景才離開那個家不久,一時間從滿是賀黎的環境中生生脫離,進入一個與社會隔絕的組織,定是極度煩躁的。
“别他媽煩我。”
賀盛景躺在自己的單人床上,用被子蒙住頭。
“賀盛景,我數三個數,你再不起來,我就把你丢去喂鲨魚。”
不是開玩笑,不知道這個組織從哪找來這麼大一個基地,光是庭院就趕上半個小公園,更别說庭院的東南角還真養着鲨魚。
他是親眼見過,那個長相普通的首領親手丢下去一個半死的叛徒喂魚。
“三……二……”文雲慢悠悠地數着數,調子在被子上方拉長。
沒等數到一,賀盛景蹭地一下把被子掀開,站在床上俯視着床邊的文雲——他的師父。
“你殺了我吧,我不想練了。”賀盛景視死如歸地說道。
“這點苦都吃不了?”文雲笑眯眯地問他。
賀盛景犟着回答:“不是。”
文雲睜大眼睛,沒有笑意,他輕柔且充滿危險地問:“武器我都給你定制好了,你說不幹就不幹?”
賀盛景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他還真的不是因為怕吃苦。而是因為賀黎,心理堵着勁兒。
都半年了,賀黎還真的不管自己了啊?當初确實是想通過離家出走來引起賀黎的注意,結果反而卻是賀家,終于把自己這個麻煩給擺脫了。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明明以前賀黎睜着那黑如深淵般的眼向自己承諾過。
“無論你去哪,我都會找到你。”
就算自己被半道劫走進了什麼異能組織,憑賀黎的本事,這麼久過去了,他早該找到自己了。
難不成?
賀黎也覺得他是個麻煩?
“我有一件事要确認!”賀盛景盯着床邊含着笑的文雲,提出他的要求。
文雲眨眨眼睛,說道:“我知道你要什麼,畢竟你臉上根本藏不住事。”
“你想知道你失蹤了這麼久,你在乎的賀黎,到底有沒有找過你,對嗎?”
“很可惜,答案是——沒有。”
賀盛景呼吸一輕,後槽牙咬的嘎吱作響。
“還有另一個消息,你先拿着武器。”
文雲将新打造的鎖鐮遞給賀盛景。賀盛景接過它,手指無意識地勾弄鍊條。
“前面首領給你說過,你生母代号‘狐悲’對吧。”文雲給他指了指鐮刀那端刻着的名字,是他在組織内的代号——“卯卒”。
很好理解,卯為兔,卒為死。“兔死狐悲”,兒子死了,做母親的自然是悲傷欲絕。
不過賀盛景沒想到他不僅從來沒感受到過一天母愛,還反倒被這個媽坑得極慘。
文雲毫不留情地說:“你是狐悲的兒子,這個情報,正是賀黎親自向我們提供的。”
啷當一聲,原本還被擺弄的武器掉在地上,砸出沉重的聲響。
怎麼會?賀盛景瞠目欲裂。
他不受控制地去想象賀黎是如何聯系到組織,以及如何利用這種不髒手的方法,把自己輕松從他屋檐下摘出去。
原來,賀黎裝的真好啊。
明明就厭惡自己這個累贅,卻裝的一副完美的樣子,這種兩面三刀,表裡不一的模樣……
真是……
更愛你了呢,賀黎。
“在這個地方,是不需要眼淚的。”文雲調侃的話音在耳邊響起。
賀盛景用手掌擦過臉頰,望着手裡積了不少的液體,默默地想:流出去的眼淚,總是要向賀黎讨回來的。
隻是五年後的今天,他還沒來得及從賀黎身上讨回眼淚,賀黎就快把他半條命要走了。
好過分,你明知道……
我會嫉妒,我會發狂,我會歇斯底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