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已經開始計劃自己待會兒怎麼死才能死得更好看一點。
“要是等會兒我真的要死了,”她想。“我一定要先請求他們讓我把我的手機格式化再說。”
别的沒什麼,要留清白在人間啊。
當腦内甚至已經排練到自己到時候骨灰用什麼盒子裝的時候,她的注意力被身旁那個孩子所吸引。
常年不見陽光才能養出的白皙皮膚,雖然稚嫩但精緻的面容,讓本來就嚴重顔控的她好感度爆發式增長。
好可愛!!
要是換了平時她非上去摸他頭,可是換了現在就隻能默默在心底瘋狂誇贊。
可惡的劫匪!
竟然不讓我摸可愛弟弟!!
我一輩子行善積德,今天就是過來吃個飯憑什麼要撞上你們這群家夥!!
她在心底暗暗咬牙,連帶着看兩個劫匪的眼神都不太友善。
毀滅吧你們!!
其中一人看了看手表道:“三十五分鐘了。”
另一人聞言,如同挑選商品一樣的視線從他們身上掃過,一下便注意到了眼神中怨氣比都鬼重的竹間芽子,挑起眉頭:“喲?不服氣?那就你第一個下去吧。”
說着便要拔腿過來抓人。
“請等一下。”一個小小的身影擋在了竹間芽子的身前,“第一個人可以選擇我嗎?”
是千島微幸。
那人毫不遮掩的打量了他一下:“唔……嫌命長的小鬼,她是你媽媽?”
“第一個人質選擇孩子,警方那邊可能會更加容易答應要求的……”
“換那個女的。”正當千島微幸說話時,看表的劫匪卻突然開口。
“也對,畢竟你也有孩子嘛?”那個人一腳将千島微幸踹到前者附近,拽着竹間芽子一步步走向天台邊緣,再笑嘻嘻的退回來,如雷般的心跳咚咚作響,她無法在心中以開玩笑的方式強行平複自己的不安。
要死了。
她看着腳下縮小了無數倍的車流與人群,大腦此刻卻意外的放空。
啊,蠻可惜的,她想。
想吃的東西沒吃上,也沒摸到可愛弟弟的頭。
連這種願望都沒實現,真是不甘心呢。
謝謝你哦,小朋友。
竹間芽子發自内心的感謝着這個意圖與她交換生命軌迹的孩子。
這種好孩子,一定要幸福一輩子啊。
她坦然地閉上了眼,準備迎接最後的結局。
身後天台鐵制大門砰的一聲炸響,兩道槍.聲,與此同時一雙手将她拽了回來。
——她看見一雙平靜的咖啡色眼睛。
是那個孩子!
她聽見咆哮。
“警察!舉起手來!”
千島微幸隻覺一痛,看見同伴胸口被子.彈打穿的劫匪就已趁機抓住他的肩膀,槍.口抵住他的太陽穴,沖着湧上來的警察吼道:“再敢過來我就殺了他!”
手臂傳來了灼燒般的感覺,汩汩的鮮血順着指尖而下。
他甩了甩頭努力掙脫了耳鳴,卻意外在湧上來的藍海之中捉住了一個灰色的身影。
“新一!”
他無法遏制驚訝,那人的名字脫口而出。
警察們同樣猛然回頭。
這個孩子是什麼時候跟在他們身後的?!
工藤新一咽下鐵鏽味,沉重的呼吸和微微打顫的腿都宣告着他的體能已經達到極限,但他隻是執拗的站在那裡注視着千島微幸。
劫匪順着他的目光看向工藤新一,随即眯起了眼:“讓那個孩子過來。”
警察們反而将工藤新一往後推了推,數道黑漆漆的槍.管對準了他。
劫匪啧了一聲,拽起他右手,在所有人的面前将他的手狠狠一掰。
扭曲的關節告訴在場的所有人,他的手腕脫臼了。
“啊!”
沒能忍住聲音,稚嫩的尖叫令靈魂都在顫抖。
“住手!立刻住手!你再敢對人質進行任何傷害,我們就開槍了!”一名年長的警察忍不住開口,他看着面色慘白的男孩,仿佛看見了與他差不多歲數的自己的兒子。
“那就讓他過來!隻要讓他過來!”
“我會過來,我現在就過來。”
工藤新一冷靜的聲音反而在憤怒的浪潮中顯得格外突兀,警察們想強行将他抓走,可他們要顧慮人質,最終還是隻能死死盯着那個劫匪。
現在隻有這一個方法。
工藤新一看着已經意識不清的千島微幸,隻一步步往前走。
空氣凝滞,狂風卷起,所有人的心髒被高高挂起,等待審判。
劫匪撇了一眼一旁同伴的屍體,喘着粗氣死死的盯着工藤新一,槍.口緊鎖太陽穴。
這是翻盤的最後機會。
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奪走。
五步。
“在下面我就留意到了,您的走路姿勢有些奇怪。”
“閉嘴!”
四步。
“虎口處和掌側面有很厚的老繭啊,是因為長期體力勞作嗎?您的口音像是關西那邊的,在鄉下吧?”
“我說了閉嘴!”
三步。
“我聞到了藥的味道,您是生病了嗎?”
“别刺激他!”
劫匪不再回話了,他攥着千島微幸肩膀的手越來越緊,血絲爬滿了眼眶。
很快了!
很快了!
很快了!
隻剩咫尺之遙時,面前的小鬼突然與他對視,語氣是毫不猶豫的堅定:“既然您拿. 槍. 來威脅我們,那為什麼不打開保險栓呢?”
他一愣,卻又笑了:“是啊,為什麼呢?”
雙眼忽然暴起血絲,他狠狠往前一推——不知道是誰先開的. 槍. ,他的胸口突兀炸開一個血洞!
有什麼東西濺到了臉上,工藤新一下意識伸手,險而又險的抱住了昏迷的千島微幸。
他的手臂中了.彈,失血過多,必須馬上送去醫院!
“嫌犯已被擊斃!重複!已被擊斃!”
身後的警察立刻湧了上來,迅速抱起他們往樓下跑,他晃晃發暈的腦袋,後知後覺的空氣湧入氣管。
好像忘記了什麼事?
算了,不管了。
工藤新一搖了搖頭,全程緊張的盯着人,直到被送上救護車才終于松了口氣。
“搞定了!”他如釋負重的轉過身,正準備深藏功與名——
毛利蘭正黑着臉叉着腰站在那裡。
完、蛋、了。
可能是人類的生存本能,工藤新一同學終于想起來了他遺忘了什麼。
在偷偷尾随解救人質的警察上天台之前,毛利蘭跟鈴木園子都是大寫的反對,但工藤新一信誓旦旦的跟她們打了保證:“名偵探是不會受傷的!”
他下意識的一抹臉,一抹紅赫然出現在他掌心。
“工、藤、新、一!!!!”
“不是小蘭你聽我解釋!!!”
——
工藤新一在接受了一通制裁之後,摸着包紮好的臉,突然想起了當初淺羽憐跟他們說過的話。
“為什麼呀?”那時的他最先提出疑問,皺着眉頭十分不解,“可是千島他本身确實是需要保護的吧?不然他很容易就會出意外的不是嗎?”
淺羽憐隻是依次揉了揉三小隻的頭發:“這是沒錯的哦,新一,體質決定了小幸的确是需要被保護的,可是這也才是我最擔心的。”
“這孩子似乎總是把自己放在「犧牲」的位子上,我們越保護,越照顧,他就越想将自己的全部都犧牲出來,而這是不應該的。”
“我太優柔寡斷,佑安又不善言辭,把握不好度的同時,我們又是他的家人,這個身份在他的經曆中注定了沒辦法轉變他的觀念。”
于是他輕輕的将三人的手拉起,注視着他們的眼睛道:“可是你們能。”
“朋友不同于家人,其中所有人的身份是平等的。”
“以平等的身份帶他去重新認識這個世界,讓他明白他不是被犧牲者的這件事情,恐怕隻有朋友才能做到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請你們跟我的弟弟一起,讓他能夠平等地活在這個世界上。”
他想起大家玩過的遊戲,去過的地方,吃過的食物,度過的時間。
他想起那人擋在他身前,站在天台邊,面對槍口卻平靜的眼眸。
救世主亦有私欲。
于是小小的偵探在此刻下定了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