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七點整,千島微幸的生日派對準時舉辦。
空蕩蕩的庭院總算是有了些人氣,除去因為一場臨時官司意外無法前來隻好電話祝賀的妃英裡之外,工藤與毛利兩家差不多就來齊了。
工藤優作和有希子在廚房裡忙的熱火朝天,毛利小五郎這幾天接了個新案子,雖然嘴上抱怨着沒睡好的腰酸背痛,但還是幫孩子們挂好彩帶、鋪平桌布,俨然一副口是心非的樣子。
窗外原本整潔規矩的枝條被挂上了滿滿奇形怪狀的小燈泡和熒光的紙帶,路兩旁是靠近就會自動播放音樂的笑臉氣球人,庭院中間還被放了會自己360度自轉的霓虹彩燈。五顔六色的乍一看像是身着和服端坐的老者頭上被扣了一頂又大又閃光的帽子,一湊近就會從帽子裡蹦出小醜人偶噴彩帶一樣。這種不協調帶來的是奇妙的滑稽感,至少今天看見他的人沒有一個不笑出聲來的——這裡點名松田陣平和萩原研二。
“——謝謝!……謝謝!辛苦了!”
三人在山腳處等了一會兒東西便送到了,兩個手最穩的家夥負責托着蛋糕,伊達航則扛着滿滿一大箱的煙花,寒風夾雜着雪花吹起圍巾,三人朝着山頂處默默前進着。
“呐,班長。”
三人同時停下腳步,伊達航稍稍側身看向發話者。
松田陣平也注視着他,他緊緊皺起的眉頭暴露了他的不安:“今天可是小千的生日。”
——至少不要在這孩子生日的時候說吧?
“……”對方沒說話,抱着箱子的手又白了幾分。
“班長!”
“……松田,如果那件事是真的,等到明天,那連挽回的機會都沒有了。”
對方被狠狠一噎,喉頭滾動,卻沒能再擠出幾個字。
“……本來,”箱子沉重到快要脫手,他又勉強往上拎了拎:“本來,他們故意洩露給我們,也隻是因為可憐而已。”
“那諸伏他們那邊……”
“應該是不知道的。”伊達航搖了搖頭:“他們那邊的保密系數很高,消息出不來也進不去。”
松田陣平煩躁的想習慣性抓抓頭發,手上卻還托着蛋糕,隻好做罷,萩原研二隻是遠遠眺望着山頂處的微光,三人久久不再開口。
雪更大了。
三人裸露的手指被凍得發紫,像是忍受不了這種壓力一樣,一小撮雪悄悄的順着枝丫鑽進了松田陣平的領子處:“嗚哇!”
後者該說不愧是拆.彈界的冉冉新星,凍得吱哇亂叫也愣是沒讓手歪半點,萩原研二首先笑出聲,伊達航也撂下箱子過來幫他理圍巾,三人鬧了一陣,也終歸是擺脫了方才的冷意。
“行了行了,咱們真得回去了,再晚點兒人家都吃不上蛋糕了。”
萩原研二一如既往的那樣笑着,趁着松田陣平另一隻手忙着抖衣服的時候一把就輕飄飄的把蛋糕摟進了懷裡,拔腿就走——
“萩!你這家夥——蛋糕!蛋糕别倒了!”
後者顧不得衣服了,連忙追上去,伊達航歎了口氣,憂郁缭繞心間,卻還是努力揚起微笑,裝作像往常一般大聲道:“誰最後一個摸到大門得請吃飯!”
“班長!班長你等……萩原你小心蛋糕!”
今天家裡實在熱鬧。淺羽憐的房間是做過特殊處理的,别說玻璃和門闆,就連牆壁和地闆的混凝土裡面也專門埋了隔音材料,哪怕這樣,來照顧他的千島微幸都能隐隐聽見喧鬧聲。
家裡就是熱熱鬧鬧的才好。
手中毛巾終于涼了些,千島微幸小心翼翼的拎着它輕輕按壓床上那人皮膚,尤其是額頭與脖頸處,一如小時淺羽憐照顧發燒的他一般。
淺羽憐的症狀仍然得不到緩解,最近一次他清醒還是一個星期前,與他約定好生日那天一定會陪着他一起過,結果說完這話還不到三個小時又陷入沉睡。
他既為兩位兄長不安,多少又有些擔憂是因為淺羽憐常年睡眠淺,現在受了刺激反而才這般報複性的長眠。
其實淺羽憐并不是一開始就睡不長久的。在千島微幸的記憶裡,他小的時候總是生病,今天流感,明天過敏,方式奇奇怪怪,可能隻是開窗通了會兒風,結果就被某不知名的花粉搞得滿身通紅;可能是洗了澡之後沒有第一時間擦幹頭發,結果第二天燒的額頭滾燙隻能躺在床上。
他又抗拒醫院,淺羽憐放心不下,隻得夜裡每隔一兩個小時便來看他一次,經常打個地鋪熬夜看護的時候也多了;雲居佑安剛到家那段時間也常做噩夢,偏生他嘴巴緊,常常就是一聲不吭的熬到天明,隻能有人陪在他身邊之時才勉強合眼。照顧兩個弟弟實在不容易,一來二去的,淺羽憐的睡眠自然而然就變淺了。
千島微幸燒的迷迷糊糊之時,腦子便喜歡亂轉。他不明白,他不聰明,不健康,不讨人喜歡,他是個拖油瓶,是個累贅,他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甚至連最基本的圖畫書都讀不懂幾本,為什麼淺羽憐還是願意那樣對他。
其實在孤兒院之時,他比如今脆弱了不知多少。他記事比同齡人都要早,這具身體帶來的不隻是發病時的不适,更多的是他人的厭棄與利用。
毛巾輕輕的敷在那人的側頸處,千島微幸不禁有些出神。
不可避免的是,任何愛都總将與利益相牽系,更别提孤兒院本身連所謂血脈的鍊接都沒有。
不知是特例還是常态,但裡面的孩子們并非是「人」,而是「商品」。
邁入大門的家長們或許以為他們帶回去的是流落的天使,但如若真要做比喻的話,則更像是經過長期挑選馴養下的小動物,擡擡手即會瑟縮的低頭,乖巧溫順的挑不出半點錯處。
生了長甲利齒的則被拔去,天生叛逆不羁的則被抹殺;健全的留下,殘弱的藏起;巧言的得到最多的甜頭,寡語的隻留訓罵孤立。
幸運的是,他的身體天生脆弱到一個罕見的地步,那些人正好以此做文章,拿這麼一個年幼的、無害的病秧子當搖錢樹。若是有人想質疑作秀,他的體檢報告足以讓一大半人閉嘴。偶爾有外人來時他隻要生着病,再加上那些人的旁敲側擊,多數人的憐憫心便被輕輕松松的挑了起來,捐款或物資便就那樣到了他們手裡。
不幸的是,他的生命就此不屬于自己。
人容易愛上的是一個抽象的概念,不是一個具體的人。
他們的愛是「孤兒」「弱者」,但不會是體弱且需要時時照顧的「千島微幸」。
大富大貴之家哪裡有這麼多,更何況在那些人有意之下,哪怕有點想法的人都被擋了回去。
掐死一隻兔子比養着它要容易多了。
踏出牢籠即代表死亡,它隻得哀哀悲鳴,不願離去,路過的人最多歎兩句可憐,但一想照顧它要多勞财勞神,轉而贊美主人是如此的柔軟仁慈,全然不知它的絕望。
老師們都是上面安排的人,嫌棄照顧他實在麻煩,若不是上面叫他還不能死,連一日三餐都懶得給他扔進房間裡。
同孤兒院的孩子們也不待見他,高層們為了體現他們的體貼入微,他早早便搬進了最好的房間裡。既不用被木棍藤條抽打,也不必為了吃食讨好别人,每天隻需安安靜靜的待在房間裡就好;即使他甚至對絕大多數的食物都過敏,那些人可能隻是等着領養人要來時硬往他嘴裡塞,冷眼看着發作,随後抱着他在他們面前掉幾滴淚,假模假意的哄着他吃藥,實在不行當場拽着他跑去醫院,以此博眼球。
在遇見淺羽憐之前的那點記憶裡,占據最多的就是消毒水氣味跟深入皮膚的冰涼針頭。與此同時,他開始畏懼任何大人,因為一旦有人要踏入大門就代表他多半又要受一次苦,一旦抗拒便會挨罵。輕則不準吃飯,重則被故意從頭到腳澆下涼水,第二天保準又是一次重感冒。
他也不願接觸同齡人,那些外人看來天真爛漫的孩童會故意趁老師們不在之時跑到他門前試圖引誘他出來,一旦上了當,往往身上多出幾個淤青和傷口,個别惡劣點的把他推到花叢裡面,然後指揮孩子們圍成圈圈不準他逃出去,他隻能逐漸感受着自己身體因為排異反應越來越嚴重,呼吸不暢的倒在地上,眼看着要鬧出人命,孩子們才裝出一副哭臉去喊來老師。
因為命令隻是「讓他活着」,所以他隻要還沒死,其他人不管再怎麼欺淩他,那些人們都不會管。
他隻有順從,隻有讨好,隻有不管再怎麼被欺淩、被譏諷,他都隻能默默接受。
隻有這樣,他才能從脖頸處緊縛的繩結中喘口氣。
他曾想過——
“小幸。”
沙啞而微弱的聲音打斷了回憶,千島微幸微微一怔,呆呆的低頭看向他:“哥哥。”
那人面上是抹不開的病色,哪怕日日打着葡萄糖,還是削減了一大圈,本來不顯眼的顴骨處現如今幾乎隻是挂着一層皮,輕輕一撫腹部便能體會到根根肋骨,隻是呼喚便用盡了他全部力氣。
原本溫和柔軟的眼睛現如今挂滿血絲,憔悴而疲憊,再瞧不見昔日半點的明亮。
他有些想哭。
他看着他,吃力的想去撫他的臉,手卻因為無力在不停抖動,最後也隻是輕輕的貼在了他的臉頰處。
直到順着那削瘦指尖淌下的液滴洇濕一小片布料之時,他才透過那人眼睛看見自己的淚。
他沒說話,順着輕輕俯身,擁住了他。
——
直到那人最後一隻腳穩穩踩上地毯時,客廳中的人們才被允許呼吸。
就像一棵細弱的枝,哪怕微微一陣風就能将他刮的東倒西歪,寬大的毛衣長褲非但沒能掩飾住身形,反而顯得整個人更空空蕩蕩。
見到所有人都注視着他,那人下意識的低頭看了一眼衣服,随即笑了笑:“怎麼啦?”
他的聲音還很啞,脖子上還有條厚實的羊絨圍巾,兩頭末端是四隻各有特色的小羊。是前些年孩子們共同的禮物,原材料是鈴木園子挑,款型是毛利蘭選,教程是工藤新一找,圖案是千島微幸定,四個孩子雞飛狗跳的搞了整整兩個月,最後才在那年的聖誕節不好意思的将這條長而厚實的圍巾捧到他面前。
之後的每年但凡稍稍冷一些,第二天就保準能看見他圍着這條圍巾坐在花園裡面曬太陽。
但與當時不同的是,此刻它所包圍着的臉頰沒有絲毫血色和肉感,在燈下甚至能看清楚臉上那些細小的青紫血管,圍巾不難看出被呵護的極好,幾年過去了,那條漂亮的象牙白隻是稍稍暗淡了些許。
可人卻不是了。
鈴木園子是第一個動的。
她總是這般第一個拔腿奔跑,第一個歡欣雀躍,淺羽憐所聽到的第一聲笑總是來自她,第一個擁抱也總是她撲進懷裡。
她與理智冷靜的工藤新一,溫和細膩的毛利蘭都不同。她像一株小太陽,無時無刻的不在發散自己的光芒,盡管有人厭惡,有人不屑,但對于身邊人來說卻那麼溫暖。
“憐哥!”
腰間微微一重,她一如既往的笑着,力度卻控制的剛剛好,後腳而來的毛利蘭也平靜了表情,同樣溫和的抱了抱他,相比之下的工藤新一顯得内斂了許多,不過輕輕的攏了一下便迅速離開,但随即認真的注視着他的眼睛,小聲的說了一句:“歡迎回來。”
大人們此時才将将回神,笑着讓他趕緊坐下,一直扶着他并未作聲的千島微幸引着他去了沙發那,下一刻毛利蘭便默契的拎着個小毯子蓋在他腿上,孩子們笑眯眯的将他圍成一團開始叽叽喳喳,話裡話間絕口不提生病二字。
“我們回來啦——”
雪花順着風刮進屋裡,又在暖和的氛圍裡隻好悻悻化成水沾濕地毯,最先瞧見坐在沙發上的幾人的是萩原研二,身形幾不可查的頓了頓,面上偏偏反射性的綻出一個笑:“憐哥!”
他匆匆卷了圍巾外套,還未抖去一身寒意便下意識的想前往那方,剛剛邁出的腳中途卻又硬生生拐了個彎:“我們先去把蛋糕放冰櫃裡!”
萬幸他順帶拉上了後面狀況外的松田陣平。
伊達航自然也聽見了刻意放大的聲音,哪怕心中難免有些慌張,但身為班長所培養出的優越心理素質還是讓他成功自然的打了招呼,馬上便轉移話題到煙花什麼時候放。
“确定大家都在裡面吧?”
松田陣平再次悄悄探出腦袋,借他那優異的眼力遠遠透過玻璃窗掃視着客廳内部,認真的點了點頭:“确定。”
于是伊達航鄭重宣布:“那麼鬼塚班小分隊第十五次會議正式開始——”
客廳裡一片其樂融融,成功在前院碰頭的三人氣氛卻異常凝重。
寒風瑟瑟,萩原研二打了個寒顫才想起來自己圍巾連着外套都匆匆被丢在了前門衣櫃處,其餘兩人好歹隻是落了帽子。
萩原研二苦笑了下,他一向覺得自己在社交方面上是幾人中最成熟的那個。松田陣平一根筋的時候多、伊達航的那份正直有時易遭人利用、看似幹練實則幼稚的降谷零陰陽怪氣的功夫都不到家、諸伏景光和雲居佑安不論哪個單拎出來都是個悶葫蘆。前者好歹偶爾還出點兒氣,後者那就是實實在在的小啞巴。
每次看到這些同僚們他的心裡都會不由自主浮現起一股單身父親操心孩子們的憂愁,然後自己那份獨屬于成年人的優越感就更強烈了。
正因如此,他覺得那句話必須要由他來說才對。
隻是看見那個人,看見那雙眼,下一刻便欲随着寒風而去的那幅脆弱而削瘦的面龐……
他就好像透過他窺見那一年的一捧風雪。
他未曾向他人提起的是,這個人變了很多。
他們兩人與淺羽憐的相遇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年冬天實在太冷,孩子們哪怕一個個變成圓滾滾的自熱小年糕,剛剛跑到旅館門口就被寒冷無情的一腳踹了回來,當時北海道大雪,放眼望去天地一色,大風呼嘯而過,好像呼出的氣下一刻都挂上冰晶。
年幼的萩原研二曾經懷疑,松田陣平絕對是一團火變的。就像繪本裡面那樣突然開了靈智,因為好奇便悄悄學着人類的模樣長出手腳和臉龐,冒冒失失,特立獨行,不知何為忍耐順從,亮着光一頭就往人堆裡紮。當其他人都瑟瑟發抖的縮在屋裡的時候,隻有他興高采烈的圍着大門口不停轉悠,眼睛裡能瞧出亮,要不是帶隊老師有先見之明,時時刻刻盯着他,他保準一下跑沒影了。
畢竟是孩子,雖說是為雪景而來,但一聽出門無望,衆人隻是稍稍消沉了會兒便很快又被更新奇的事引去了目光。
但就像萩原研二說的一樣,他的這位發小從不走尋常路。
萩原研二打了個噴嚏,毛茸茸針織帽的底下壓着的是一頭雞窩,夜風直往他還沒拉上的外套裡灌,臉上側睡的壓痕還沒消下去,眼神裡都寫着想世界毀滅。
畢竟他實在想不出來,有哪個小孩會在淩晨兩點把他從床上搖醒,他眼睛都還沒睜開,就被迫享受了一番親切的大自然喚醒服務。
誰能幹出來這麼魔鬼的事情?!
當萩原研二還在努力開機中時,松田陣平在一旁刷的一聲展開旅館發的地圖,頗有指點山河之态:“我已經找好要去哪兒了!這座山!”
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吓得,萩原研二一秒就精神了:“不行!”
要不怎麼說老師們有先見之明呢,來這裡的路上就跟他們三令五申絕對不能進山或者林子裡,為此甚至特地翻出來了當年一些案子,雖說盡量講的委婉許多,還是把一幫孩子吓得瑟瑟發抖。
“放心吧!我已經查過了!”成功提前預判的松田陣平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全部放心交給他的樣子,眼神堅定:“那個山不高,林子也疏,老師們本來後兩天就要帶我們過去野營的!”
萩原研二還沒來得及欣慰,結果就聽這位急轉直下的一句:“所以我們去旁邊那個!”
剛剛提上來的一口氣差點沒噎死他。
他也顧不得還沒來得及戴手套了,抓起身邊一把雪就往對方臉上呼:“給我回去!”
萩原研二這回是真的急了,他在來北海道之前當然專門上過網,巨大的熊和滿屏的血觸目驚心,它們可能至今活躍,更别提松田陣平是個閑不住的性子,他擔憂的出發前那幾天晚上甚至沒睡好。
再成熟的孩子,眼淚都還像洪水,但凡開閘了就停不下來,再加上起床氣,他此刻眼睛、臉頰和手全是通紅的,隻不過前者是被氣的,後者是被凍的。
松田陣平被砸的一懵,腦子還沒轉過彎來就看見對方眼淚一簇簇的往下掉,他哪見過平常笑眯眯的人這副樣子,一時慌了陣腳。本來腦子裡自信滿滿的出行策劃被這一哭頓時清空,半點話都擠不出來,隻好急切的圍着他轉,小心翼翼的看他的眼睛。
可能是冷風确實有助于清醒,萩原研二抹了把眼淚,心裡後知後覺的才平靜了下來,松田陣平何等敏銳,立刻湊上去跟他道歉,再三保證下次絕不私自往危險地方跑。
好不容易出來的友情溫馨氣氛還沒過三秒就被墜落的一顆水珠無情破壞,緊接着細密的雨就鋪天蓋地而來。雨點夾着雪花往臉上撲,兩人都被打了個猝不及防,戶外可見度太低,又已經走了有些距離,隻好拽着對方的手悶頭朝來的方向跑。
不知道跑了多久還是沒看見燈光,兩個孩子累的氣喘籲籲,已經分不清額頭上的是雨水還是汗珠,可茫茫一片全是暗色,基因中而來對黑暗的畏懼與生理的疲憊讓他們兩腿直打顫。
雨并不算大,可就是延綿不絕,惹人心煩,一呼一吸間全是潮氣鑽進肺裡,萩原研二忍不住咳了兩聲,又揉了揉眼睛,隐隐約約間他仿佛透過水霧看見遠處有一點亮:“陣平!前面好像有光!”
松田陣平也眯起眼:“好像是……”
碰!
在前方的松田陣平好像撞到了什麼,順勢往前栽去,連帶着他拽着的萩原研二也一起,兩個小孩子加一個不明物體就這樣一起倒下。
“诶?不痛诶?”
“……因為你下面墊着我。”
對方的聲音輕飄飄的,前幾天才看了鬼片的松田陣平頓時像炸了毛的貓,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刷的一下就蹦了起來連往後蹭蹭蹭退了幾步:“鬼啊!”
萩原研二還沒擡頭,就感覺有人抓着他,而後将他整個人都拽了起來。那隻手不大,骨頭有些硌,指腹好像還有一點點繭子,涼的讓他打個哆嗦。
松田陣平大驚失色,一時間什麼害怕膽怯都抛之腦後了,當即就撲上來要把他奪回來。
“你們是誰。”
對方聲音沒半點起伏轉折,咕噜噜在地上滾了兩圈的燈籠忽閃了下,終究還是□□的繼續亮着光,萩原研二借着它瞧見了一片冰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