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熄了。
為了陪着淺羽憐,三人一起硬是扛着熬到了淩晨兩點多鐘才終于等來了孩子們報平安的消息,幸好明天三人都是休假,不然絕對是起不來的。
其餘兩個已經去睡了,多喝了幾杯咖啡的萩原研二就算泡了個澡也翻來覆去的毫無睡意;明明最在意的問題已迎刃而解,可不知名的擔憂牢牢織成大網,将他網的密不透風。掙紮十幾分鐘後,反而是肚子咕噜噜響起。他認命的爬了起來,決定去廚房找點吃的。
“……還沒睡嗎?”
“!”
背後的聲音吓的萩原研二一肘往後砸去,回籠的理智又讓他險之又險的收住了動作,後怕道:“憐哥怎麼還沒睡?”
淺羽憐捏了捏鼻梁,“年紀大了,咖啡喝多了就是這樣。本來想着下來吃兩片藥再去睡的,是不是餓了?想吃什麼?”
“您到底哪裡年紀大了……是有點餓。我們先說好,您不許進廚房。”
淺羽憐擡手輕敲了一下他的腦袋,“當着我的面說我壞話,小心讓你涼水配硬面包吃。”
“哎呀好慘的人——餓了想吃點東西竟然就碰上了冰箱大怪——”
“再演?”原本疲倦的淺羽憐被這一鬧面色鮮亮了許多,揚起淺淺的笑,“你本來晚上就沒吃多少,半夜餓了是當然的。鍋裡還煮着年糕湯,先喝點墊墊肚子。”
“謝謝憐哥——”
熱氣騰騰的紅豆湯入口,原本抗議的胃現在泡在懶洋洋的溫泉裡,打着哈欠的閉上了眼睛,萩原研二長長的呼了口氣,也有點困了。
“你們明天好不容易休息,吃點好消化的吧,要是明天鬧肚子就不好了。面或者是粥?有家店的雞絲粥不錯。”
“都可以……”
滑動的手指停了下來,“是不是困了?我拿毯子來,直接在這裡睡怎麼樣?”
“沒事……”萩原研二借着自己最後的清醒起身,伸出的手卻被對方攔住了,“好啦,睡吧,我把碗拿回去就好了。”
洶湧而來的困意将他徹底吞沒,甚至隻來得及應了一個好,身子便迷糊糊的栽了下去。幸好他正正倒在了沙發上,否則以淺羽憐的力氣,想将他搬上去實在是有難度。
空調被調到了适宜的二十五度,蓋好深色的毛毯,頭下枕着的是最新款,傳言可以緩解壓力的水枕。微皺的眉頭終于松開,淺羽憐看着書架旁那蓮花狀的器皿,決定下周再買一些這個牌子的安神熏香。
空氣中一時隻剩下落地鐘那穩重的走表聲,淺羽憐拿起看到一半的書,随手翻了幾頁,最終還是放了回去。
咔咔。
清脆的玻璃扣擊聲傳來,他眼前一亮,快步走向通向後花園的那扇玻璃門,拉開窗簾,一隻純黑色的大鳥正與他對視。
淺羽憐卻如釋重負的笑了,“乖孩子。”
山頂再次歸于黑暗,夜風凜凜,展開的雙翼能将他整個人抱個滿懷的大鳥此刻躺在他的懷裡,發出撒嬌般的鳴叫。
“辛苦了,孩子們都回去了吧?人都已經處理幹淨了嗎?”黑鳥不斷的蹭着他的肩頸,細聲細氣的叫喚着,看到它的身上沒有任何東西之後,淺羽憐揚起笑容,“那就夠了。”
“想吃東西嗎?”
黑鳥朝他揚起爪子,上面沾染的絲絲暗紅昭示着它已經吃飽喝足。
“乖孩子。”他摸着它的腦袋,從懷中掏出一個極薄的信封,“明天把這個帶回去,是報酬。”
黑鳥卻忽然探出腦袋,往身後那黑洞洞的屋内看去,“怎麼了?”
淺羽憐回頭,就正正與站在那裡,不知何時醒來的萩原研二對視。
他的襯衫還有壓出的褶皺,頭發也稱不上整齊,在夜風中不斷飄搖,甚至顯得有些可憐。
“憐哥……”
“唳!”
一句話還未出口,那黑色大鳥就猛的朝他沖來,高高揚起的翅膀,閃着幽幽寒光的爪子,下一刻就要把他的胸膛刨開。
他聞見了血腥氣從它的身上傳來。
不是那種殺魚,切開生肉過後手上會殘留的淡淡腥氣。而是那種濃烈到像方才就有一個活生生的生命在你面前倒下,飛濺的鮮血潑灑你渾身。
勁風壓來,那仿佛遮天蔽日的身影擋住了淺羽憐的身影,萩原研二什麼都看不見。
但在這無限逼近死亡的這一秒裡,他的大腦裡蹦出來的第一個想法,是極其荒謬的。
現在的淺羽憐,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安法爾!”
萩原研二從未聽過淺羽憐如此嚴厲的聲音,他對他們永遠都是溫和的,穩重的,如海洋擁抱月光般包容着他們。可凝聚起來的氣勢緊接着卻是悶悶的,仿佛要将肺都咳出來一般的撕心裂肺。
安法爾立刻收斂了翅膀,轉頭就往他身邊奔回去,用那與外表全然不符的聲音急切呼喚他。
萩原研二下意識的動了,手剛剛擡起,耳邊卻回響方才聽到的那些話。他一頓,原本距離如此之近的人,此時卻仿佛籠罩在一團濃霧之中,隐隐之中,如斷線的風筝,越離越遠。
盡管腦中還是混亂一片,身為警察的職業素養還是讓他立即審視起安法爾。即使是猛禽,有這般體格也是很少見的,何況對方比起動物更像是武器。爪子上就足夠不尋常了,就連平日用于進食喝水的喙,分明也是塗着金屬色澤的。
先不提這東西的殺傷力,光是這種行為就已經完全違背了動物自然本性及生理特征了。
而淺羽憐不會做這種事。
而更令他不安的是,談話中出現了“孩子們”。
這個詞通常就是用于形容此時正遠在海外的千島微幸他們的。
“處理幹淨”,“回去”,“報酬”……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他的思緒不受控制的狂奔,腳卻已往後退了一步。
“果然……”那虛弱的聲音響起,“你是很聰明的孩子。”
“安法爾。”
本能驅使的奔跑還未開始,左肩處已一重,脖頸處那冰涼激的他猛然清醒。安法爾爪子已經無聲的再次湊近了他,澄澈到不可思議的瞳孔倒映他緊繃的面容,萩原研二呼吸一滞,那濃郁的血腥味卻早早沖進了他的鼻腔。
“咳!咳!”
淺羽憐看上去要倒下了。扶着桌沿的手崩起青筋,大病過後的膚色顯得更蒼白了些,另一隻手即使努力的捂着嘴,從那縫隙中流出來的咳嗽聲,依舊聽的人心驚膽顫。
心髒毫無規律的狂跳着,與死亡隻有一線之隔的感覺,再次充斥他的全身。
“……您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