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酒進舍身崖的時候,還是十年前。
十年前的事情,她其實已經有些記不清了。
任誰被昆侖護山陣法煉了十年之後,都會有些記憶混亂的。
好在,她在陣法裡并不算無聊,她可以通過通天畫,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通天畫是一個九品法器,像是一面鏡子一般……
或者說是監獄的窗戶,可以與外界聯系。
這是師尊在百年前第一次帶她來舍身崖時候,為她布上的。
那時候她知曉自己成為昆侖劍主,每隔十年便要來舍身崖,每次要呆上足足十年之後,她有些難過。
師尊說,别害怕,其他師兄弟會來看你的。
事實上,謝酒第一次進舍身崖的時候,師兄弟們确實看過她。
之後,看她的次數越來越少。
直至這一次的十年:
她沒有等到一個人。
謝酒一開始覺着,他們定然是有事兒耽擱了。
直至某一日,她發現通天畫不僅能看到舍身崖的風景,還能看到她死亡的各種畫面。
通天畫上,有金色的線條勾勒着她各種不同的結局,謝酒看到了自己死了無數次。
而每一次死亡,都是那些她掏心掏肺想要護住的人給予的。
謝酒一開始不相信。
然而她不得不信。
因為當她出了舍身崖,她發現,畫裡的事情,成真了。
她多了一個人見人愛的小師妹。
小師妹的拜師時間,是在十年前。
這十年來,昆侖仿佛忘了一個以自身血肉獻祭昆侖劍的大師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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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清冷,寒山籠霧。
瘦削的身影出了舍身崖,她走路有些踉跄。
用自己的劍骨蘊養昆侖劍,本就是消耗自身的所有靈氣,更何況她還以身入劍陣,在舍身崖整整十年。
現在的謝酒,周身靈氣皆無。
在出關的那一刹那,她接到了師尊西門雲潮的傳訊。
小師妹晏萱秘境出了意外,危在旦夕,讓謝酒速速趕往主峰。
謝酒捏緊了傳訊紙鶴。
師尊西門雲潮讓她趕來,其他師兄弟們已經在小師妹身邊,就差在舍身崖的她沒到。
他們讓她快點,别耽誤時間。
昆侖的主峰,被稱作登天峰。
它鎮守西方,廣開大門,卻沒什麼人能登上昆侖,原因便是那一萬層登天路。
以往的數次舍身崖煉劍,有時候是師尊,有時候是師兄來帶她回去。
這次出山,沒有人一個人帶她上去。
他們傳訊給謝酒,讓她快點來救人。
可是沒人想起來,她每次出了舍身崖,都是靈氣皆無的狀态,又如何能爬上一萬級台階呢?
謝酒深吸一口氣。
通天畫裡出現的畫面,果然成真了。
從小師妹晏萱拜入師門之後,謝酒的命運,便轉變了。
宗門所有人将晏萱寵上天。
他們看不到謝酒的痛苦,忽視她,厭惡她……
直至最後将謝酒認定為邪魔妖道,人人都想殺她。
那些相處過的百年歲月,就好像隻是一場夢。
昆侖主峰。
内室靜谧,藥香濃郁。
師尊西門雲潮眉頭微皺,看着昏迷的小師妹晏萱,又看向門外。
“謝酒怎麼還不來?”
西門雲潮的聲音裡帶着些微的冷。
“越耽誤時間,小師妹的生機就越是渺茫!”
二師兄越無刃有些不滿:“謝酒閉關了十年,宗門事務撂下不管,現在距離她出關都一個時辰了,怕是不想救小師妹吧!”
這十年來,他照顧小師妹晏萱最多,兩個人情誼深重。
此刻看着晏萱愈發蒼白的小臉,心中更是急躁。
越無刃站起身來:“不行,再等下去,小師妹會死的。”
三師兄令狐昂吊兒郎當玩弄手中的扇子,他勾唇一笑:“謝酒要是明天再來,我們就給小師妹收屍好了。”
越無刃扭頭瞪了一眼沒正形的令狐昂:“不會說話可以閉嘴!”
令狐昂聳了聳肩膀,“你脾氣這麼爆,小心小師妹哪天不理你了。”
這話一說,越無刃登時閉嘴。
小師妹晏萱平日裡就說,讓他克制自己的暴脾氣,免得哪天吃虧。
他總是敷衍地說行行行。
小師妹氣的跺腳,說不理他了!
哪知道,他還沒改了這暴脾氣,小師妹就昏迷不醒,危在旦夕了。
她真的不理他了……
越無刃眼圈一紅。
他站起身來,“我倒是要看看謝酒為什麼遲遲不來救小師妹!難道是因為不想救人嗎!”
有些粗重的喘息傳來。
一道冷清的身影站在門外,月色籠罩在她單薄的身體,渡上一層淺淡的光暈,仿佛一陣風便能被吹走。
她身上都是汗,稍微平複了喘息,這才開口。
“如果想要我救人,那麼希望有誠意一些,起碼……知道我此刻用不得靈氣。”
謝酒的聲音,比月色還要冷。
這話一出,其他幾個人都沉默了。
他們這才想起來,很多年前,謝酒閉關出來,是需要人幫忙才能上主峰的。
隻是……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這些時日這麼忙,哪兒還能記得這種小事兒?
越無刃蹙眉看着謝酒。
他已經十年沒見謝酒了。
印象中,謝酒還是一個溫柔的性子,平日裡都不會大聲說話。
如今一臉冷淡,仿佛都不像她了。
按捺心頭不适,越無刃說:“爬不上來為何不告訴我們?”
謝酒抿了抿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