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再不認錯,便不僅僅是要廢除你修為這麼簡單,而是投入妖魔塔,身死魂消!!”
威嚴的聲音從遠處抵達腦内,謝酒覺着自己的頭都要炸開了。
她提高了音量:“到底還要說我說多少遍,我沒有想要害小師妹!你們是不是聽不懂人話!”
審判着她的人不禁一愣。
刑堂堂主布輕衣,人人懼怕,從不敢當面忤逆。
謝酒卻理直氣壯,仿佛根本不是她做的。
謝酒跪在地上,腰闆筆直,平靜地環視周圍。
她的眸子,清澈幹淨的要命。
完全不像是一個蓄意謀害小師妹,想要奪取小師妹命格的人。
“這是最後通牒。”
刑堂堂主布輕衣眯眼,微微俯身,“這件事情,不僅是蓄意謀害同門,更為嚴重的是……”
“說,你是不是魔尊的卧底!”
謝酒在這短短一瞬,也明白了自己目前的處境:
刑堂堂主布輕衣向來憎惡魔族魔尊,這幾十年一直在追查魔尊司馬離的事情,二十年前還抓了一批昆侖的魔族卧底。
現在,布輕衣認定自己與魔族有關,怕是不達目的不罷休。
怪不得端木青剛才說,若是謝酒還不同意三師兄的提議,那麼到了公審之後,想要再為謝酒開脫,可就難了。
鑒天台上。
周圍圍滿了來看公審的昆侖弟子,他們看向謝酒,臉上的表情各異。
有人震驚于謝酒竟然有這樣的罪名,有人似是若有所思,露出一副早就知道謝酒是這般真面目的表情,還有人義憤填膺,說要為小師妹讨個公道!
“謝酒身為劍主,不以身作則,竟然還嫉妒小師妹!”
“下此毒手,何其可惡!”
“二師兄教導我們弟子這麼用心,是德高望重的人物,我覺着二師兄才應該當昆侖劍主!”
“昆侖劍主又不是想當就當的,要有天生劍骨劍魂!”
“謝酒就是仗着天生的劍骨劍魂才如此嚣張,她要是沒有了這些,還能這麼嚣張嗎?”
謝酒第一次看到這麼多人的表情。
——作為一個想要弑殺新拜入山門的小師妹的惡毒女配形象。
在衆人的眼裡,她嫉妒小師妹,小師妹拜師昆侖十年便得盡寵愛,而謝酒靈氣低微,永遠比不過天賦驚人的小師妹,于是心生歹意。
在這次秘境曆練中,她出手謀害小師妹。
若是成功,從此之後晏萱消失,她便是風光無限的宗門團寵。
可惜,她失敗了。
“謝酒怎麼不明白,她不過是一個無足輕重的人!比不上我們小師妹!”
“是啊,她的舉動根本不會影響我們對小師妹的喜愛,反倒是經過這次謀害,我更喜歡小師妹了,整個宗門都更喜愛小師妹了!”
他們越是憐愛小師妹,就越是厭棄謝酒。
鑒天台上,謝酒成了宗門中最令人不齒的壞人。
誰都能來睬她幾腳。
布輕衣含笑看着她:“你現在知道,什麼叫做喪家之犬了吧,魔尊保不了你,你終究要受到我昆侖的懲治。”
“說,你到底與魔尊如何勾結的?”
謝酒看着自己身上的鎖鍊,思考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
進妖魔塔?認錯?
其實無論她怎麼選,在晏萱的追随者們看來,她都是死罪一條。
謝酒剛才明明在鑒天台上說了真相。
然而,沒有人會在乎。
謝酒深吸一口氣。
輕聲道:“我沒有錯。”
“如果非要我低頭認錯,那麼不如就将我投入妖魔塔中。”
她沒有錯,自然也不會認錯。
這便是她的道理。
審判她的人們沉默了。
盡管剛才刑堂堂主布輕衣說了妖魔塔,卻沒有人認為謝酒最終會去那裡。
宗門有兩大禁地。
一個是妖魔塔,一個是舍身崖。
這兩處都是讓人有來無回。
但是通常情況下,懲罰罪人,他們會用妖魔塔,而非舍身崖。
萬魔窟是懲罰修士、魂飛魄散,舍身崖是昆侖劍主獻祭己身、奉獻給昆侖劍。
要保持舍身崖,也就是昆侖立山之基的純粹。
謝酒已經是昆侖劍主,舍身崖她去過,如今倒是要去妖魔塔。
她去了妖魔塔,昆侖劍主侍奉的昆侖劍怎麼辦?
天生劍骨劍魂極為罕見,少則數百年,多則數千年也不一定能找到一個,現在沒有後繼之人,謝酒的處置,是個難題。
“認錯吧,小師妹……謝酒。”
昆侖裡,終于有人說出來了勸她的話。
謝酒擡眼看去。
這是四師兄端木青。
兩個人的感情很好,好到謝酒剛才在地牢中看到端木青的時候,以為他會不一樣。
一起殺過魔,一起去過秘境同生共死,一起在昆侖處理文書……都不及這十年的小師妹。
昆侖掌門西門雲潮将謝酒帶回來的時候,她六歲。
從六歲起她就呆在昆侖山,她是最小的師妹,于是他們都喊她小師妹。
如今晏萱來了,她便從“小師妹”,變成了“謝酒”。
直呼其名,連師妹都不是了。
說到底,他不信她。
他隻是想讓她認錯。
謝酒搖頭:“我隻重複最後一次:第一,我沒有錯。”
“第二,若是還是覺着我有錯,那麼我選妖魔塔。”
場間更長久的沉默。
謝酒眼帶譏诮:“怎麼,不敢?”
這是挑釁。
謝酒怎麼說,都是掌門西門雲潮帶回宗門的,又是選定的昆侖劍主。
現在謝酒意圖謀害小師妹,反而傷害到了二師兄……
說到底,她還是掌門弟子,掌門看在師徒一場的份兒上,說不定會從輕發落。
倒也沒有非要将謝酒投入妖魔塔的必要。
關鍵是,謝酒并不認錯。
這可難辦了。
難道真的要廢了她的修為?扔進妖魔塔?
這事兒,還得掌門西門雲潮開口。
人群分開,她那一直沒有出面的師尊終于出面了。
……
“認錯,為師便保下你。”
謝酒毫不意外師尊西門雲潮會說出來這樣的話。
以前是她從未認真想過,其實在過去的百年裡,很多事情都證明了,西門雲潮根本從未偏愛她。
謝酒有時候想,哪怕不是偏愛,是公平的對待也行呢?
直至小師妹晏萱的出現,謝酒才發現,想要真心對一個人好,那是完全的偏愛。
是不需要提醒的愛。
正如以往的每一次,師尊都從來不會将信任放在她身上。
他隻會讓她認錯。
謝酒不會認錯。
她說:“刑堂堂主布輕衣說我與魔族勾結,而我,從被師尊帶回青雲宗這十年,接觸的人俱都是宗門中人,怎麼會了解魔族?”
“如果覺着我是魔域的卧底,那麼宗門裡還有我的同謀?”
“那誰又值得我放棄掌門内門弟子的身份,去同流合污,又能帶給我什麼好處?”
看過十年的通天畫之後,謝酒不再是那個隐忍溫吞的少女。
她沒有沉浸在被污蔑的情緒裡,而是直指要害:好處呢?她憑什麼放着好好的宗門内門弟子不去做,做魔域的卧底?
這話一說,大家都頓了頓。
确實……
然而刑堂堂主布輕衣卻冷笑:“你根本不需要了解魔族!你本就認識……”
謝酒不明白:“堂主你在說什麼?”
什麼本就認識,她根本不認識魔族的人。
布輕衣想要說什麼,然而掌門西門雲潮看了布輕衣一眼。
大庭廣衆之下,有的話,是不能說的。
布輕衣哼了一聲,沒說話了。
“更何況……”
謝酒說:“這幾年師尊閉關不出,各位師兄都忙于修煉,是我幫忙打理主峰事物……我對昆侖盡職盡責,我不認為直接對小師妹下手是一個好的選擇。”
“雖然我從未想過這些……但是,我若是有心害人,想要博得一個滔天富貴的命格……選師尊不好嗎?”
這……??
衆人都被謝酒的言論震驚了。
雖說謝酒說的有些奇怪,她一個女子能殺了師尊,确實比殺一個剛入門十年的小師妹選擇更好啊!
幹掉師父,自己就是師父。
既然都殘害同門了,殺了師父不也是一樣的?
常有鼠輩一生所得平凡,卻觊觎天之驕子的成就,于是用下三濫手段,殺了天之驕子,便平步青雲,脫胎換骨。
有人不服氣:“掌門修為高深,難以下手,你特意選擇了小師妹!”
瞧瞧,小師妹剛拜進宗門十年,就有這麼多擁趸,這些人将謝酒當做壞人,口口聲聲都在護着晏萱。
謝酒認真地說:“謀害小師妹之事,是小師妹當時被秘境中驟然出現的蝕骨魔所恐吓,神魂不穩,随口說出的,許是被秘境中的邪物迷惑了呢?”
“這次秘境中的邪物,乃是蝕骨魔,蝕骨魔之毒石蠱毒,大家都知道它的可怕。”
“那時炎魔蝕骨魔與魔族的人前後夾擊,場面一片混亂,我又中了毒,小師妹被二師兄護在身後,卻依舊讓二師兄受傷了,那是不是受到了蝕骨魔的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