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奚元給出這樣的答案,在演唱會後就有端倪。
她在ins上發了和江憫在演唱會上的合照,他們都很開心。那場景像在蹦迪。他們沉醉在一個暫時的世界,像現實中一片孤島,卻是精神上的共同港灣。但她的文案讓這張照片意義截然不同:【Why can't you wait until I fall out of love(為何你不能夠再等待一下,直到我不再愛你)】。
那是江憫唯一沒有點贊的動态,她覺得他看出來了。
這句話的含義。
——我們要結束了,但為何你不能夠再等待一下,直到我不再愛你,你再離開。
那次酒醒後,江憫明顯平淡很多。回住處路上,他瞥她一眼:“還記不記得你昨天晚上說過的話?”
奚元盯着另一邊窗外:“記得。”
好像聽他輕輕地笑了一聲,不知道是信還是沒信。
之前他帶她去買完戒指也是坐這輛車上,外面也是相似的街景。隻是現在是白天,天光大亮,街邊各形各色的人往來紛紛,卻更讓人覺得恍惚。
她下意識轉着手指上戒指玩,隻是今天沒戴他送給她的那枚蝴蝶結。
不知他是不是又睨到她這一小動作,問:“不想要更好的戒指了?”
奚元頓一下,想起他是說那天買戒指的事。她那會兒是喝了點酒的狀态,幹什麼都飄飄忽忽,在Graff門店裡大言不慚地說什麼“如果你以後會和我結婚,就買個不加主石的戒指;但如果你覺得沒把握,你最好送我個最貴的,留點兒誠意”。
她說:“那不過是想給你省點錢又不讓你丢面子罷了。”
“我聰明吧?”
安靜片刻,他又輕笑一聲:“你還會給人省錢。”
“是呢。”
又沉默。
奚元不是看不出江憫這系列反應,還有他意圖。
這對他這樣一個人來說實在太明顯了。
其實是她有一個主意。
後來想想,她那時引以為傲的主意,其實是多麼的“生于憂患,死于安樂”——和江憫過了太長時間平靜安逸的生活,她忽然想給他個驚喜,但現在看來更多是驚吓。
六月中旬,江憫畢業了。
奚元陪他參加了畢業典禮,過程不複雜。之後他們會在一家餐廳和林克妍那群人吃午餐,其實更像是又一次聚會。
奚元設置的“驚喜”就在于此。
她事先和這些人串通好,她想向江憫“求婚”。
當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求婚,更像是一場惡作劇,作為這半年來美國之旅的結尾。
這麼長時間過去,她攢了些錢(其實細細盤算起來都是從江憫那兒薅的,沒花出去,她怎麼可能有什麼收入,能攢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她覺得江憫給自己買過那麼多好看的戒指,他也愛戴,所以她給他挑了一隻。一隻大幾萬的Gucci切割鑽戒。
雖然是鑽戒,但很有設計感,不說可能都看不出來是鑽戒,平時戴毫不違和。
她的計劃是這樣:先鋪墊一段時間,假裝回國後不想和江憫繼續在一起,就是從看完The Weekend演唱會開始。然後突然在今天給他個驚喜。
至于回國後到底會發生什麼,之後再說。
所以說,後來回想,她覺得自己純粹是和江憫過得太平穩安逸了,所以總想做一些什麼。如果能非常精簡地概括這行為,那麼那個字一定是“作”。
又一次坐在江憫副駕,她盯着窗外的後視鏡。
兩人又一次無話,她想象着屆時會在餐廳中發生的場景。那是一家大平層布局的餐廳,她包了整場。此時她盡量不流露出什麼情緒,盡管她唇角已經總忍不住翹起。
目的地到達,她随江憫下車:“他們應該都已經到了。”
從一扇扇雕花玻璃窗看進去,看不出什麼。這裡的裝潢潔白素雅,她刻意沒要額外布置,把驚喜留到最後一刻。感覺裡面安靜極了。
門口的兩位侍者見他們來,主動為他們敞開大門。他們都認得奚元,因為就是奚元來商量預定的場地。奚元走在江憫稍靠後位置,沖他們粲然一笑。那位與她站在同一邊的外國小哥也向她回以一笑,好像盡力笑得燦爛,隻是不知為何,那笑的實際含義苦澀極了,似乎還有些尴尬。
奚元沒懂,進去才懵了。
她和江憫同時停住,看見整個餐廳的布置與她原先定下的完全不同。
面向他們的是一張巨大圓桌,而江憫的母親和自己父母正對向他們。原先邀請的那些朋友很平靜地坐其他位置,看得出拘謹和意外,連林克妍那樣的人都輕垂着眸子、若有所思,不發出一點兒聲音。
“奚元啊,江憫。”江母開口,“快來坐。”
“元元呀,謝謝你為江憫畢業的事這麼費心,看得出你們都是玩得很好的朋友。”江憫坐在他母親身邊,而給奚元留的位置在她自己母親身邊,兩人能對視,但都沒有看對方,聽江憫的母親繼續說,“但原諒我和你父母不請自來。畢竟今天挺有紀念意義的,再者我們也想親自好好感謝一下江憫在美國的這些朋友。元元,這次餐廳的費用就我們出了,還有我們帶的些禮物。”
奚元笑笑。
雖然笑這麼一下挺困難。
她依然不敢看江憫,對這一突發情況毫無反應能力。
隻是無意和斜對面一名女生對上視線,從她眼裡讀出些複雜意思。
那大概是一群人裡和她關系最好的一名女生。記憶最深的,還是第一次聚會玩水上排球,她們兩個一起被林克妍推下水。
而奚元把這次計劃中的戒指交給了她。因為江憫實在太聰明,自己又每天和他待在一起,她怕被他給提前發現。
按原先計劃,這個女生會給所有人倒酒水,然後不小心在江憫面前把戒指掉出來。
在他發愣時,奚元向他“求婚”,說無論如何都想和他在一起,其他人起哄。
誰知道那時他會是什麼反應,所有人都好奇,聽了奚元這計劃後拍案叫絕——都沒有人敢這麼“整”江憫。真這麼玩一次,那在美國是徹底無遺憾了。
但此時此刻,奚元輕輕向她搖了搖頭。
其他人就都明白了。
而三名家長,包括江憫在内,不知道他們計劃也就沒察覺這些細微表現。
江母仍在說話,奚元無意瞥見自己身邊的父母面色很差。
——是她在這本書裡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