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
“你家?”
……
“難得我父親在家幾天,就見個面吧。”他最後溫和地說。
奚元當然無法拒絕。
但心裡忐忑不安,挂電話後仍能感受到自己心髒“怦”、“怦”、“怦”……那麼清晰而有節奏感地跳着。讓她想起那種古老牆上鐘表裡的小鳥,每當報時就從鐘表裡彈出,她的心髒現在大抵如此。不禁自嘲,當初和江憫見面也沒緊張成這樣吧。
畢竟要融入另一個家庭,畢竟是對方長輩。
他們對自己的印象會是怎樣,相處起來又是怎樣……想想真難免讓人局促。
好不容易平複了心情,她向母親說了這件事。
母親倒沒驚訝,立刻同意了。
奚元一度懷疑,是不是兩家父母都已經商量好,江憫隻是來通知自己的。那她再沒什麼好說。
母親欲言又止。還是在她要離開時将她叫住:“奚元啊。”
“……嗯?”
奚元站住,轉回身,很認真地注視。
其語重心長道:“你也清楚,一開始我們不願意你去江家。江家水深,我們又隻有你這一個女兒,總想讓你安安穩穩地度餘生,别那麼冒險。但既然你們感情這麼深……唉,但感情這東西,誰又說得準呢?總是會變的,你也别太單純,别在某一天松懈了,完全卸下防備,總要給自己留條後路。我說話中肯,你懂嗎?”
奚元還沒有表示,她又歎一口氣:“你肯定懂。”
“其實你也不傻,要不然你怎麼能自己去娛樂圈闖蕩到如今這地位?父母可以幫你風風光光地嫁到江家,但父母幫不了你一輩子,以後的路也要多靠你自己判斷。”
苦口婆心。
父母對女兒之心,不過如此。
奚元點點頭,拉起面前這個女人的手,用力握了握,感謝的話卻不知如何開口,那樣倒顯得生疏,最後也隻能彙作一句:“媽,你放心吧。”
初三那天,奚元收拾好東西,由江憫接去了他家。是一座大隐于市、坐落于北城一座山上的大宅院。不僅他父母在,江恪,乃至梁抒懷都在。
既然在江家,從今往後就叫他“江英鶴”好了,她心想。
穿了身得體衣服,化上了清麗妝容,奚元與他們在一樓的長桌餐廳共進晚餐。
她一直沉浸在面見長輩的緊張中,一颦一笑、一舉一動都分外小心。
之前隻見過江憫母親,還是在芝加哥與江憫分别時。那時江憫的母親隻為拆散他倆,雖然表面功夫到位,實際态度冷硬。相比之下,如今可以算得上和善了。
倒是江憫父親,他顯然是一位不用動腦想就知道多麼厲害的角色,可謂叱咤商圈,觸及世界,在這麼一個家庭裡卻表現出格外幽默随和的形象。與家人聊天之餘,他漫不經心問着奚元一些簡單問題,還瞟一眼她手指,開玩笑說:“這戒指挺漂亮啊。”
弄得奚元臉上發紅。
他又感歎道:“沒想到曆經波折,最後卻是老二先娶上老婆了,啊?”
一桌人哄笑,江父說完刻意看一眼江恪。
對,江恪。
……
自從坐到這長桌旁,奚元就不敢看他一眼。
怕自己恨得牙癢癢,怕自己失态,被看出端倪。她恨不能将他給千刀萬剮。
就算坐在對面的江英鶴知曉一切,總是用一副看戲的眼神逗她,她也無心理會。
直到江父這句玩笑,意指江恪年近三十卻還在感情的事上沒什麼水花,衆人都看向他,奚元才不得不看他。
還是那張熟悉的臉,她永遠忘不了。
尤其在得知江恪是兇手後,那張臉就像夢魇一樣纏在她心裡。那深黑的眉,狹長的刀鋒般的眼,裡面藏着會吃人的鬼。
她甚至痛恨他容貌中長得像江憫的那幾分。那時時刻刻提醒着她,他是江憫的親哥哥。
每每這時,她又會想到陳淞媛。
她那明媚的笑,脆生生的音色,她和自己錄制綜藝時的那段快樂的時光,陽光下白皙的臉,流下的一顆晶瑩剔透的小汗珠,飛到空氣中,兩個人睡在一起時偷笑着說的那些悄悄話,她手指指腹碰觸自己時的冰涼和柔軟……她的心一陣絞痛。
沒想到這麼多人看他,他江恪竟稍稍偏過頭來,掃奚元一眼。讓奚元在心裡的一個激靈中回過神來。
瞬間收起眼裡太過銳利的恨意,隻是平平淡淡、帶着些不爽地瞥他。
畢竟抛開陳淞媛的事不談,他們曾見過的,也算有點交集,也算本就互相看不順眼。
奚元忽然意識到,從江恪角度來看,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他就是陳淞媛事件的兇手,所以現在對她應該沒多高警惕。
她和江憫成婚、來到他家也算順理成章,江恪應該還沒料到有江英鶴從中作梗,讓事情進展得如此之快,讓她已經對陳淞媛那部手機虎視眈眈。
一想到陳淞媛手機現在多半就在這座宅子中,在他江恪相關的某個房間中,奚元心髒就不受控地又突突跳起來。
她眼裡又不自覺帶上攻擊性。收回目光,對上對面江英鶴的嬉皮笑臉。
再默默垂眼看着自己面前的餐盤。
從面見長輩的緊張中跳脫出來,開始在心裡想下一步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