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無病呻吟又想住院,奚元去的是一座私立醫院。她在賭。
江憫實際會不會來她并不知道。就這樣心裡沒底地在病房躺了兩天,因為不知道答案時間又變很漫長。陪她的小助理也從一開始的一臉興奮慢慢變疑惑。
奚元反複和她确認:和公司說過自己行程推遲了嗎?發生了槍擊案這麼大的事,就算國内媒體沒公開報道,肯定也會傳來傳去然後被江憫所知曉吧?要不要再向公司報銷一筆醫院開支?算了,如果報上去說不定會被看出她是在裝病。
小助理也有些茫然。
奚元最後決定——再躺三天。如果江憫不來就回國。
小助理安慰她:“老闆說不定這些天太忙了,真沒想那麼多。說不定還以為是咱想在南澳多玩幾天……”
這麼一說,奚元反而更加落寞。
小助理看她神色變化,立刻打住。
畢竟她也不知道奚元與江憫現在的真實感情狀況。
第三天一切如常。奚元吃着不香的飯,窩在床上,權當是錄制綜藝後太累了休息幾天。中午小眯一會兒,醒來,她敷着面膜,有一搭沒一搭回着好友的微信消息,玩着小遊戲。小助理忽然奪門而入,慌慌張張地和她說:“奚元姐姐,老闆來了!奚元姐姐,老闆來了!”
她手指走廊,奚元與她大眼瞪小眼,僵住。
這一幕實在太戲劇性。
奚元腦袋也宕機了。
她該把手裡的手機扔掉嗎?她該躺下吧?可臉上的面膜怎麼辦?腦袋裡一團漿糊之際,小助理身後已出現那個高大的身形,黑色毛衫黑色大衣……是太熟悉的江憫的衣着。加上他的黑發,十分突出他優越的五官。奚元看呆了。
江憫視線越過小助理頭頂,越過病房,落在她敷着面膜的女鬼般的臉上,也是愣了下。
小助理十分識趣,一溜煙走了。
江憫神色恢複正常,走進屋,奚元還是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手在空氣中撲騰兩下,她很喪氣地想:反正都被江憫看到面膜了,再把它撕下來豈不浪費。于是放棄掙紮。看江憫步步靠近,他打量一下這病房的環境,也沒見她挂吊瓶,到底是怎麼回事盡在不言中。
奚元低下頭。
江憫脫下外套,說:“我最近有點忙。”
“噢……”
“晚上就要走。”
“……啊?”
奚元懵懵地看他。
“要是你沒什麼事的話,就和我一起走吧。”
奚元立刻說:“我沒事!”
她接話速度之快,結合此情此景,連她自己都忍不住笑。
但江憫沒有笑,坐下後随手拿起桌上的一隻蘋果和邊上的水果刀,削起皮來,不緊不慢說:“我最近一直在美國,太忙了,來這一趟也是推掉了很多事。你之前不是說,如果能再和我到國外也挺好嗎?你知道了我在美國肯定也不願自己再回北城了吧,回去了也會到處找我,或想辦法讓我來見你,那就和我去美國待一段時間?”
“嗯……”
這番話一針見血,奚元聽完也不知該開心還是難受。
削完蘋果皮,江憫将蘋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依次遞給她。
為小助理安排好回國的航班,下午又陪了奚元一會兒,便收拾好東西,一同乘上前往紐約的飛機,住進之前的雙層公寓。
奚元上回住這裡也是因為江憫負責在紐約管公司,她突發奇想去實習,于是她又想到了Andrea,與陳淞媛有着相似經曆的Andrea。想抽時間去看看她,又因在珀斯遭遇襲擊而害怕,不敢再随意出門。她依然覺得那不是巧合。
江憫也叮囑:“我如果在公司有事,不能帶你出門,你也别自己四處亂跑。珀斯的事應該被吓到了吧?”
“是啊。”奚元也别有深意地說,“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江憫點點頭:“有警惕心就好。”
和他說話的時候,奚元認真地觀察他神色。
她目光深深的,總想看出些什麼。江恪的事顯然已經被江憫知道,他現在身處美國、事務纏身也是受這點影響。但無論她怎麼看,他每句話都滴水不漏,神态也看不出多餘的情緒,她放棄了。
前兩天江憫幾乎沒在家待。
總是說去公司,就早早地出了門;晚上近零點才回,回來便匆匆地洗漱睡下了。她要是發消息他隔段時間會回複。而她也沒什麼有營養的東西好發,無非是網上看到什麼好玩的分享給他,最後直接抱怨:【好無聊啊,江憫!】
抱怨次數多了,他第三天傍晚給她發消息:【正好今晚有個飯局,一起來吧。六點半我派司機和保镖準時在樓下接你。】
【好!】
總算能出個門了,總算能有點事做了。
奚元從午覺起來就開始細心打扮,相當珍惜這次機會,穿了身黑色亮晶晶的抹胸長裙,搭配件很名媛的長毛外套,配上首飾。
其實奚元想和江憫“私奔”到國外,完全是想和他多黏在一起。但他說今晚是飯局,她就知道不是她與他之間的二人約會。
目的地是一家高級中餐廳。走進能容納十幾人的包間,除江憫和他秘書外,坐了一圈外國老頭。她進去時他們正聊得興起,白人很容易就漲紅了臉,看到她後衆人熱情地向她打招呼。
侍者為她拉開座椅,她入座,身邊江憫用英文向衆人介紹:“這位是我的未婚妻。”
奚元禮貌性微笑。
衆人紛紛送上稱贊與祝福。
這個本應該讓她幸福的時刻,卻讓她禁不住想很多。
雖有“未婚妻”這稱呼,她與江憫的婚禮卻不知何時才能完成,也可能再也不能完成了吧?因為江父江母。
時至今日,她還有何顔面再去見他們二老?
這場飯局持續了很長時間,因為夾雜了各種社交性談話與商務往來。
到最後奚元暗戳戳打了好幾個哈欠,中途沒忍住出去逛了一圈、透透氣。已經完全顧不上什麼精緻打扮與妝容了。她本還想等飯局結束後叫江憫去散散步,反正有保镖在,應該沒太大問題,但此時她已經完全不想。
車上江憫一直在安慰她。她和他坐于後座,她直接整個人斜倒下去。江憫拍着她肩膀,說:“累了吧?累了吧?”
一回到公寓,她比江憫更快地洗漱完畢、睡覺。也算體會到他每天的工作強度。可這一飯局也隻是他一天中的一部分而已,她就已經遭不住了。
但第二天又陷入循環。她一個人在家裡,相當無聊。
在手機上和童夢真聊着天,她告訴童夢真江恪被捕的事,童夢真還不太相信,因為真的太快了。直到她說自己在陪江憫,在紐約,童夢真才信了大半。
放下手機時,一個念頭忽然闖進奚元腦海。
這個沒有江憫的公寓像一座牢籠,把她關在這兒,出不去,也無事可做。或許她在這裡毫無意義地空耗還不如回北城。
當意識到這點時,她心底油然生出種悲涼。
或許原先那種無憂無慮的生活真再也回不去了。人真的應該一直向前看嗎?可過去難以舍棄的那些無比美好的回憶,又算什麼?
如果這隻是苗芽,讓這股悲傷決堤成河的是江憫的一個朋友圈。
那天奚元照常在家,百無聊賴地刷着手機。江憫的新朋友圈彈出來,看到那熟悉的頭像,她心裡“咯噔”一下。是一條視頻。
從封面就能看出是滑雪,文案也是滑雪的emoji。她以為是庫存的視頻,點開來看,視頻的主角無疑是江憫,而和他一同滑雪的又是一群外國大佬。其中一兩位她有點印象,因為之前一起在中餐廳吃過飯。錄像的也似是名外國人,中途笑出幾聲,十分爽朗,應該是玩得很開心。
不知為什麼,她看着如此潇灑快樂的視頻竟委屈得流下眼淚。可能因為在這座公寓憋了太久,心裡總有份隐隐的期盼。
所謂“期待是一種微妙的暴力”,她總期待和江憫在國外的生活是幸福的二人世界;期待他和她在家裡膩膩歪歪,每天一起躺在被窩裡東拉西扯,期待他和她一起去超市采購,期待和他一起約會吃飯,期待他帶她出去玩。
現在的情況卻顯然不同。
她想問江憫為什麼不帶她一起去滑雪,卻又能從他的角度理解他。
這份情緒像一場轉瞬即逝的海嘯,來得迅猛,又退得很快。
奚元在床上抹了抹眼淚,忽然驚訝自己這到底是怎麼了,這樣的心理實在很病态。按理說江憫工作繁忙,能這樣輕松開心一下她應該替他感到快樂。并且即使去滑雪,也顯然是一場暗戳戳的商務應酬,她去了說不定也不會玩得好。
沉默地思索良久,她覺得是自己太無聊。
都無聊出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