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繼續翻着筆記本裡内容,無疑與自己當初所寫的一模一樣,有些細碎的句子甚至連她自己都記不清了。而這個本子上的每一句都很清晰,一頁,又一頁……可為什麼都是江憫的字迹?
她忽然明白什麼,心裡一陣劇烈的震蕩。
那樣的震蕩使她眼淚源源不斷地撲簌簌地落下來,滴落到面前本子紙頁上。她趕緊拂去,生怕眼前這兩個本子受一點沾染。
她盡量使自己冷靜下來,翻過一頁,又一頁,直到最後一頁。
多出來一頁内容。
【親愛的奚元:人生确實還好長好長,但未免也太長太蒼白了;這個世界上的人也确實好多好多,但你太高估我,我實在難以再看清任何一個人的樣子,也再沒有心力。】
……
【又一個冬天了,奚元,我也永遠愛你。】
一年多空白的、悠長的時光開始在她心中拉開。
她才如此具象地感受到,自己在那個世界的離去對江憫來說到底意味着什麼。
她視線又流轉到一旁的一本影集上,翻開,裡面都是他們曾經的照片——在那個世界裡的照片,包括她的每一條ins,隻是都是畫出來的。她心裡最柔軟的一塊地方,徹底碎了。
……
那個在她離去後,獨自一人背着她筆記本裡每一頁内容、獨自從零開始學畫畫,隻為了要記住他所能保留下來的所有痕迹的江憫,仿佛住進她腦海,再也揮之不去,讓她渾身顫抖。
他何嘗也不知道她是現實裡的人,所以他要從那個世界裡帶過來他所能帶的一切。
……
江憫還沒有從浴室出來,奚元已經控制不住地撥通詹秋林電話。
站在書房窗前,望着這座小區林立的散發出許多星星點點淡黃色光的建築群。電話接通了:“喂?”
“詹秋林……”現在倒是冷靜了些,她低歎口氣,“本來想過兩天再單獨和你說一些事,但還是沒忍住給你打了這通電話。沒打擾到你吧?”
“沒關系。”那邊依然是溫和的聲音,“我也應該知道你想和我說的是什麼。就由我來和我們雙方的家長溝通吧。”
“是這件事,我沒理解錯吧?”
“沒……”奚元此時很感謝他的這份通情達理,“沒關系,我父母這邊就由我自己去說吧。”
安靜兩秒,詹秋林笑出來:“我們這樣‘沒關系’來‘沒關系’去,好像還挺客氣。”
幽默的話倒是活絡了本有些尴尬的氣氛,奚元也忍俊不禁:“好,那就這麼定。”
挂了電話,手機一下一下地在掌心上敲打。奚元徘徊在江憫書房中,繞着他書桌踱步,眼神有一搭沒一搭地瞟到那兩隻筆記本上,知道了它們的由來,卻再沒有勇氣将它們翻開。
沒一會兒,她強迫自己冷靜許多,抱起方才被擱置的枕頭,繼續收拾。
江憫遲遲沒有洗完澡,她都已經将手頭工作全部完成了。這狗男人,不會真的在等自己去“抓”他吧?稍一思索,若真是那樣她竟還有點興奮。掩藏好所有情緒,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她推開浴室的門:“你不會真在等我……”
話未說完,她說不出了。
狗男人。她在心裡罵一聲。
但見江憫正在浴缸裡泡澡。他那悠閑的神情分明就是在等她來:“你……”
奚元想說什麼,又不知該怎麼說。
江憫一眼看懂她想法。
他微長的黑發沾濕了水,給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上氤氲出幾分破碎感,他歪着頭在浴缸中沖她笑:“泡澡就不算洗澡了嗎?”
真太誘惑人了。
或許不該稱他為“狗男人”,而是“男狐狸精”,奚元在心裡想。
而她不甘于下風,并未将對江憫這番操作的受用表露出來,仿佛習慣一切。她也沖浴缸裡的人笑,一步步上前,散了頭發,在他面前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褪下。
一雙修長白皙的腿邁入浴缸,踏進溫熱還散發出袅袅熱氣的水裡。腦中全是曾經在小說裡當明星拍電影時所受的熏陶,簡單的一舉一動都緊緊牽動人心弦。
終于,江憫一下在水中握住她腳踝,而她居高臨下地與他對視。
對視之中,電光火石。
她笑意盈盈的眼神仿佛在說:看吧,最後還是某些人先按捺不住了。
江憫卻不避諱如此直白地表露目的,手上力道加重,将奚元向下拉。奚元當然不比他勁大,還是一下失重,坐入水中,被水面與江憫同時托住。
她看着他,很不服氣又很輕蔑地“哼”一聲,但緊接着迎來的是他毫無隔閡的懷抱與纏綿的吻。
從浴室的浴缸到卧室的床,從激烈的交鋒到一切都歸于滿足的甯靜。奚元始終未提自己看到那兩隻筆記本的事。隻是窩在江憫身邊,看着自己身邊這位再熟悉不過的男人,想到他做的那些事,身體裡像湧動着萬千條溫暖的河流,而它們源源不斷地彙入她搏動着的心髒,随着它跳動,一下一下。
“奚元。”江憫忽然叫她一聲。
“嗯?”
若不是很嚴肅的事江憫不會這樣叫她,但他也可能是開玩笑。
“我這座公寓和小說裡的一模一樣。”他忽然說。
“嗯……對啊。”奚元翻個身,巴巴地看着他,要聽他繼續說什麼。
他道:“現實裡很多事可能都會和小說中的相重合。”
“嗯……”奚元斟酌片刻,看他這樣有點想笑,眨眨眼,“你到底想說什麼?”
江憫也看着她。
“我還是要去紐約。”
“……”
沉默。
“為什麼?”
“和小說裡一樣。”他答,“這事我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但就像這座公寓,這事也和小說裡一樣,我家在紐約有公司,要我去。”
“這事挺早之前就定下來了,我畢業回國本就不是打算長待。”
奚元眼裡一下融入很多情緒。但因為一時無法消化這件事,它們很難融合到一起,變換來變換去。
“那你以後要一直在紐約?”
“不。”江憫想了想,“但至少要待一年,或者兩三年吧。”
“什麼時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