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年擺擺手,接過顧母遞上來的水杯,喝了口,坐在對面的單人沙發上,“事情太多本就沒睡安穩。你怎麼來了。回村裡待着,别到處亂跑。”
他看向後面站着的虎子,眼神有埋怨的意思。虎子哥聳聳肩,無奈地攤手:他管不住。
“姐夫,到底是什麼病?我會煎藥、會照顧病人,什麼都能幹,我想去疫病區。”沈柔嬌叫姐夫,是要求人,她不僅沒打算回去,還打算去疫情重災區。
“流行腦膜炎,發病快,關鍵是沒有特效藥。你不能去,叫什麼都不行。虎子管不了你,就長庚管,把她送回村。”顧景年神情嚴厲,是完全沒得商量的語氣。
“對,太危險,你師傅也叮囑讓你待在村子。嬌嬌,先回去吧。”顧母柔聲相勸。
沈柔嬌識相,顧縣長累得直捏眉心,不能再讓他們擔心,“好,我現在就回去。你們多注意身體。姐夫再睡一會兒。走吧,虎子哥。”又乖又善解人意。
隻是虎子知道,她肯定是打算想别的辦法,周淮樾馬上會回來,沈柔嬌必定是要等他的。
兩人從縣長家出來,顧長庚跟在後面,說是顧父不放心,派他監視他們出城才行。
“你回去,不然,以後别去我們村子。”沈柔嬌一句話把顧長庚怼回家。
她跟虎子打算去趟崔老闆的店,想問問他手上有多少安宮牛黃丸,結果卻在店裡見到十八保镖。年前藥材運輸已暫停,他們現在也是為瘟疫的事忙,疫病區每天需要大量的藥材與生活物資,還要及時運走死亡的病人。
他們聽到沈柔嬌要去,都不同意,“你不能去。昨天死了十七個,其中十五是孩子,看得心疼得要命。幾歲到十幾歲都有,每次運走病死的患者時,孩子的父母哭得撕心裂肺啊。”
一人一句描述着疫病區的慘狀,那是片被死亡、恐懼、絕望支配的痛苦之地,不是她該去、能去的地方。
可他們不知,沈柔嬌聽後恨不能立刻趕去,尤其是聽到死亡病例大部分是孩子時,更是心急如焚。她要去救人,拿着救命藥去救人。
從後院出來的崔老闆,拿來二十多顆藥丸,“我現在手上就這麼多,要是不夠,我再去給你盤,應該能盤到幾百顆。”
作為保命藥丸,因裡面有野生犀牛角與虎骨,是很值錢的藥品。在當時,單顆的價格60多塊,是很多家庭半年的收入。
價格高,平時沒什麼銷量,所以藥材鋪基本都沒存貨。
“這些,我先拿走,錢算記我賬上。麻煩崔叔再盤些貨,應該還需要。”她把藥丸放在鋁制的飯盒内,塞進包裡,因為害怕被傳染,沈柔嬌特意回家帶了飯盒筷子,作為經曆過非典、新冠兩次全球瘟疫的人,她懂得保護自己。
“什麼錢不錢,都想出份力。你看他們,”崔叔指着店裡的每個一人,個個神态疲憊,“誰要過錢,大家想幫忙趕快把這個瘟疫控制住,不能再死人了,都是些可憐的孩子。還有這個,千萬要記得戴。”
說話間,崔老闆又塞給沈柔嬌一疊紗布口罩,他最近一直在配合顧縣長做疫情工作,出錢出力出人,沒說過一句怨言。
“謝謝叔。盤到貨,會有人來拿。我先跟他們走。”沈柔嬌接過口罩順手撕開一個,戴上就往外走。
卻被虎子拉住,“我跟你一起。”他不能眼看個小姑娘沖到那麼危險的地方,自己卻站在原地,他不是孬種。
“虎子哥,你去火車站。明天,明天,我師傅就能到。你接到他,再來找我們。”她拍了拍虎子的胳膊,像拍自己的兄弟,并肩戰鬥、并肩前行的兄弟。
事實上,沈柔嬌估錯時間,火車比她想象中慢得多,她以為從京城到雲滇,怎麼三十個小時也夠了。實際情況是,周淮樾乘坐的那列火車足足跑了六十個小時才到。虎子在火車站整整守了兩天,才等到‘走不動路’的周師傅。
這一路,周淮樾擠在兩截車廂的鍊接處,巴掌大的一塊地方,冷風從縫隙灌進來,他裹着厚厚的軍大衣,揣着手窩在角落裡,坐累了就站會兒,站累了再坐下。
母親給他帶的饅頭鹹菜,水壺裡的水他隻敢小口小口喝,害怕喝完走不到灌熱水的車廂,也害怕上廁所位置被占。
活活窩了六十個小時,比預計的抵達時間晚點十小時。好幾次錯車,一等就是兩三個小時,火車一動不動像紮在地裡的木樁,這種時候最折磨人,打個盹醒來發現還在原地,時間被無限拉長,看不到盡頭。
到下車時,周淮樾雙腿已然麻木,似灌了鉛般,擡不起、邁不開,重到不能打彎,每一步都似在濃稠的泥沼中艱難行走。
看到虎子時,他想加快腳步,但雙腿根本不聽使喚。隻能一步一步地向前挪。
“淮樾,可算是等到你了。”虎子哥沖上去,扶住他的胳膊。
“你怎麼在這兒。柔嬌呢?”他揪着虎子的衣袖,神情緊張。
除了老頭、父母,沒人知道他返回雲滇的消息。剛看到虎子的身影,他就有種不好的預感,誰能讓虎子等在這裡,等着他出現,除了沈柔嬌沒别人。
可她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