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夫人心中有數了,次日便以祭奠秦夫人的由頭,去往袁氏醫館。
秦有思見她來,便知是寶親王府的事有了着落,特地等她上完香後,引她入茶室坐下。
葉夫人拿出長輩的姿态,假意關心說:“方才進來,見到袁氏夫妻,看起來都是老實的良民,想來他們待你不錯,你才會特地将他們接來京城。隻是,你到底出身名門,真打算以後就跟着他們經營醫館為生?别說你母親泉下有知如何想,縱使我們這些世交之家的人看了,也不忍。”
秦有思淡淡的笑,循着她的話問到:“聽葉夫人這樣說,可是有好的出路?”
“确實有個機會……”葉夫人把口頭的話壓了壓,說道:“先前聽說是你治好了屏東郡主臉上的瘡病,近來又聽說你十分擅長小兒科,你這是什麼病都能治?”
秦有思也不将話說滿:“這要看是治什麼病,夫人這話問的我不好答。不過我随着養父學習醫理,得了秦氏醫書,又有道家醫術相佐,雖然年紀小,但曉得的病症應當比尋常大夫多一點。”
葉夫人面色一喜,說:“當下女子為醫者的本來就少,醫術高明的更少,寥寥者都被送進太醫院給宮妃看病。你醫術若真的了得,可以給高門大戶的夫人、公子、姑娘們看病,若是得了他們賞識,也是一條青雲路。隻是,達官貴人都不好伺候,醫術若不過關,也容易惹禍上身。”
秦有思點頭說:“夫人說的很對,不過在我們醫者眼中,患者都是一樣的,他是王公子弟也好,是村野匹夫也好,能治我都會盡心去治,不能治我也不會好大喜功的信口開河。醫患之間也是講究一個緣分。”
葉夫人一時犯了難,她原本想以結交寶親王這樣的顯貴來與她談條件,這幾句話下來,倒是要她來“求”醫了。
不管怎樣,葉夫人要給寶親王妃一個交代,隻得說:“我有個外甥,四歲才學會說話,什麼東西都不愛吃,如今十歲了,比五六歲的孩子高不了一點。自小就泡在藥罐子裡,不是頭痛腦熱,就是嘔吐拉肚,家裡請了不少名醫診治,一直不見成效。你可有把握去看看?”
秦有思點頭道:“小孩兒生病最是可憐,自然是可以看的,但能否治得好,在查清病因前,我也不敢胡說。夫人的外甥想必也是大戶人家的小公子,有些人家講究多,不用不相熟的大夫,夫人先問問家人意見吧。”
葉夫人點頭道:“你等我消息便是。”
秦有思欲擒故縱的說辭傳回寶親王妃耳中,王妃反而覺得這才是沒有預謀的正常反應,立刻讓葉夫人安排秦有思進府看病。
祥哥兒由老王妃親自撫養,帶在她的院子裡照料,寶親王妃每日多半時間也是在婆母那邊陪伴兒子。
秦有思到了寶親王府後,由嬷嬷帶着去祥哥兒所居的暖閣問診。
炎熱的七月,暖閣内外通透,上風口擺着幾盆冰,冷風遠遠的吹進暖閣中,将氣溫控制的剛剛好,可見服侍的人是用了心的。
然而祥哥兒奄奄的趴在床上,臉色蠟黃,額頭冒着虛汗。
服侍的嬷嬷說:“哥兒這幾日的胃口十分不好,吃什麼吐什麼,隻想喝冰梅湯,但又不敢多喂。”
祥哥兒自小看病喝藥,對大夫十分反感,秦有思想給他把脈,他掙紮着不肯伸手。
秦有思也不折騰他,問府裡人要了過往病宗查看。
親王之子,自王妃受孕,到如今的病宗都被仔細記錄并保存,十年的記錄積累了沉沉兩箱,秦有思一一查看。
她先确定了寶親王妃在懷孕、生産時都一切正常,又重點看了祥哥兒出現病症後的用藥。
待将病因一一排除後,秦有思心中的一個念頭越發強烈,便對接待她的嬷嬷說:“我可否去王爺和王妃起居室看看?”
嬷嬷吓了一跳,哪有這樣看病的?
但她不敢做主,立即向還在老王妃那邊等消息的寶親王妃禀報。
寶親王妃聽了,神色黯然,卻向老王妃告退,親自領着秦有思往自己院落走去。
路上,王妃命服侍之人退後,單獨與秦有思說話:“姑娘要看我的起居,是懷疑問題不是出在祥哥兒身上,而是出在我身上?大夫都說祥哥兒身子弱,是胎裡帶的病症,是我未能生出一個健康的孩兒。”
秦有思直言不諱的說:“不是王妃,而是王爺。”
寶親王妃眼神銳利,回頭看她:“你還是第一個敢這麼說的大夫。”
秦有思見寶親王妃并沒有訝異的神情,說:“王妃想來心中一直有此猜測,但因不知醫理,未敢名言。”
寶親王妃沒有明确回答她的話,接着問道:“姑娘從哪裡推斷是王爺的問題?”
秦有思說:“寶親王廣納美人,膝下卻隻有小公子一個孩子,衆女都無所出,自然是男人的問題。”
寶親王妃苦笑:“若是因為我不許府裡的美人生育呢?”
坊間就是這麼傳的,都說寶親王妃善妒,為保弱子的世子之位,不擇手段。
秦有思一笑:“王妃自然不是那些隻會内宅争鬥的無知婦人,對于寶親王府來說,亟需一位健康的繼承人,不管誰生,養在您名下即刻,您不會這樣沒有遠見。”
寶親王妃打量她,沒有深究她話中“亟需一位健康繼承人”的深意,隻是略略不好意思的說:“若真是王爺的問題,可有得治?姑娘不過十五六的模樣,難不成還懂男科?”
這幾年,府裡已經暗暗在尋法子,隻是這種事關系到寶親王的名聲,不可走露一點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