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殘陽如血,段铮坐在金吾衛衙門中,看着窗外的暮色一點點沉下去,半分沒有回家的打算。
他先前一個月耽誤了金吾衛的差事,最近一直在南衙補差,何況他也不想回去面對母親的哭訴、父親的訓斥和妻子的抱怨,索性就借由公務繁忙,住在了南衙。
但家中的消息,他派天鷹盯着。
西昌侯自從邊關回京之後,便以治家不利、教育子女無方為由,告了長假在府中自省,但他的西風衛們并未閑着,探回不少消息。
據悉,桑六娘與百裡鴻淵關系匪淺,從淮縣到京城,再到揚城,百裡鴻淵似是絲毫不打算遮掩他與秦家故人的關系。
而桑六娘近來又和寶親王府走動頻繁,每日早出晚歸,隻差沒有宿在王府之中。
監察寮和寶親王聯手了?
段铮不太相信百裡鴻淵有這樣的膽子,敢公然和寶親王勾結。
更令他想不明白的是,桑六娘有什麼本事,能讓百裡鴻淵和寶親王都與她結交?
若說百裡鴻淵是因她長的像秦有思,那寶親王呢?真如打探所說,她原本是桑家要送給寶親王的美人?
一想到這裡,段铮原本還算冷靜的思緒,就波動起來。
饒是個模樣相似的傀儡,他也無法接受她落入别人手中!
如此想着,他出門策馬來到袁氏醫館。
袁大夫正在收拾櫃台準備關門,見有官兵進來,客氣上前問道:“大人是來抓藥還是看病?”
段铮道:“家母病重,請桑姑娘上門一看。”
袁志打量他,擺手說:“我女兒不在家,你改天再來吧。”
段铮自行坐下,說:“我等她。”
袁志見來人的穿着氣度不似普通人,進來直接要找桑有枝,也不知是何身份,便去後院找虞歡,請她去跟秦有思通個氣。
虞歡自幼在京中生活,雖不認識段铮,但認得他身上的那層皮。
去寶親王府的路上,正遇到回家的秦有思,虞歡連忙說:“姑娘,有個金吾衛在醫館等你,像是來者不善。”
秦有思了然的點點頭:“我知道是誰,沒事,我回去會會他。”
段铮十六歲先後考中文、武進士,名動京城,皇上親自召見他,問他想去哪個衙門。
金吾衛是段铮自己選的,說是要與父親一樣,保護皇上。
秦有思跟他定親之後,提醒過他,他父親在外手握重兵,皇上不會再将皇城内的兵權交予他,若想要好的發展,還是另選途徑比較好。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他還待在金吾衛。
夜色漸濃,秦有思回到醫館時,屋内已點起了油燈,段铮一人坐在燈火下,身影頗有些寂寥。
聽到腳步聲,段铮立刻起身,循聲望來。
秦有思提着風燈進去,迎着他目不轉睛的神色說:“世子恐怕要空跑一趟,侯夫人的病我治不了。”
段铮追問:“為什麼?你尚未診斷。”
秦有思諷刺的笑一笑,說:“世子心裡不是很清楚嗎?我身上流着一半秦家的血,怎麼可能去救滅族的仇人?”
段铮卻認真的說:“秦醫正教導子弟,對待病患一視同仁,不能以任何理由為借口。”
秦有思心中一痛。
是的,這是秦氏醫訓,哪怕是死囚、仇人,醫者也必須全力醫治,治好之後再去清算他的罪。
但在秦有思這裡行不通。
她搖頭道:“秦氏一族光明磊落,以社稷先,以百姓先,以病患先,但他們落到什麼好下場了?我不是他們,不會這麼蠢。”
段铮失落一笑:“你果然不是她,若是思娘還在,定然不會這麼說。”
秦有思擡眼緊盯他:“她?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
段铮紅了眼,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問:“你知道?”
五年前,他眼睜睜的看着一切發生,看着他的父親對秦家如何揮刀闊斧,唯一的念頭就是,等秦有思到了流放之地,他派人暗中接她出來就是。
可是,她那麼好的武藝和醫術,竟死在了流放的路上,他連她的屍身都未能看到!
他曾經問過很多人,也命刑部多方查證過,都說秦有思是路途高燒,失足跌入冰川,并非被人迫害。
但他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