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親王回到王府,臉色依舊沒有轉暖。
王妃小心伺候更衣,試探問道:“西昌侯已定罪,王爺該開心才是,怎的這般不悅?”
寶親王換上常服,坐在茶桌旁搖頭歎道:“治标不治本。”
若西昌侯是标,誰是本,不言而喻。
寶親王妃謹慎道:“王爺小心些,這話若是讓人聽到可不得了。”
寶親王帶着怒氣說:“他都敢堂而皇之的将此等重犯滅口,還怕百官和天下議論嗎?”
寶親王妃震驚道:“西昌侯……死了?”
寶親王點頭:“除了簡尚書彈劾的那些罪狀,尚有許多陳年舊案要重審。可皇上把西昌侯弄死了,這是明擺着告訴我們不許查。他初登基時,根基尚淺,對我等宗室重臣心有提防,于是大力扶持自己的黨羽,哪怕對我用秘藥,我都理解。可他是天子,怎能視真理、正義如糞土?行事如此不仁、不公,遲早會喪盡民心,我劉氏江山危矣!”
“王爺!”寶親王妃聽得心顫,撲上去道:“您難道想……”
寶親王搖頭:“夫人放心,本王還沒有糊塗到那個地步。罷了,何必把這些煩憂說給你聽,讓你白擔心。”
“王爺肯與我說這些,我才感到安心。”
寶親王想起很久沒有關心王府的内務,便問:“最近天冷下來,祥哥兒還好嗎?”
提起祥哥兒,寶親王妃就犯愁,心疼道:“咳症又犯了,夜裡難受得不能睡覺,眼瞧着剛長起來的幾兩肉,又掉回去。”
“桑姑娘也沒法子?”寶親王問。
王妃說:“開了一副止咳的藥,喝下去能立刻見效,但叮囑過不能多喝。她與我直說過,祥哥兒的病根在肺腑,無法根治,我隻盼孩子少遭些罪……”
說罷,對外喚了一聲班嬷嬷,嬷嬷立刻端了兩碗熱藥進來。
“王爺,這是咱倆的藥,也得堅持服用。”
寶親王接過黑亮的湯藥,望着倒影出的自己那雙凝重的眼,想,他們這個孩子不好,隻要他和王妃康健,可以再生一個,那盛國呢?
盛帝自白鹿台回宮後,有些驚悸,閉眼就想到西昌侯死前滿口血肉的樣子,吓得不敢入睡。
百裡鴻淵受命陪護,直到盛帝喝下安神湯入睡,他才得離開。
此時夜色已深,但他仍想第一時間将西昌侯的死訊帶給秦有思,于是策馬往袁氏醫館去。
醫館早已打烊,但有歡聲笑語從緊閉的門闆内透出來,似是有宴請。
百裡鴻淵擡手敲門,不多時,是秦有思親自來開門。
見是他,秦有思便說:“這個時候來敲門,我就猜是你。”
西昌侯的案子就在這幾日要塵埃落定,秦有思一直等着他。
将百裡鴻淵請進屋,兩人在前院的問診隔間坐下說話。
百裡鴻淵将典獄中發生的事告訴她,頗有些歉意的說:“皇上親自問話、施刑,我在旁也無法阻止,讓段維明就這樣死了。”
秦有思并未顯得很驚訝,神情亦沒有太大觸動。
“我早料到會如此,并未指望能從西昌侯這裡翻我家的案。大人,我早先就與你說過,我隻為複仇,不為雪冤,您不必覺得抱歉。”
百裡鴻淵觀察她的表情,并無報仇後的釋然與暢快,便知她的“報仇”不會止于此。于是問道:“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秦有思斟酌說道:“查辦西昌侯對大人來說,可是是公事,但之後我要做的事,于你而言會多有為難之處,大人還打算助我?”
百裡鴻淵心中有些失落,秦有思始終未能全心全意信他。但他不介意,要想建立信任,他可以多主動走幾步,于是壓低聲音道:“從揚城回來的路上,你曾提到福太妃案。回京之後,我也暗中調查了一番,雖與之相關的人都已死,但宮中的老人想必記得當年的事,于是我去見了賢太妃一面。”
賢太妃出生自普通官宦人家,年輕時容貌不顯,在後宮就是個透明人。
她行事規矩,向來聽太後的話,直到太子成年時,才敢有孕,誕下翊王,且在翊王四歲的時候就将他送去封地,不讓他在先皇面前招人眼。
她熬了近三十年,終是在先皇駕崩時,熬到四妃之位,如今仍與太後一起住在西宮。
“大人竟與賢太妃有交情,這屬實不容易。”
百裡鴻淵說:“翊王自幼在封地,總是需要人照顧,能無所拘束伸手相助的,也隻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