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掃得一塵不染的樓道中，空氣中的凝滞也如這樓道中一樣的蒼白。
“我知道。”普爾曼終于擡起了頭，他直視着安德森的眼睛：“柯克小姐都和我說了。”
“她在空閑的時候就會幫助經常來店裡的客人，還會記下他們的喜愛，安德森，這并不是你懷疑她的理由，善良本沒有錯。”
“那些人與人交往的善意也不該用這樣龌龊的眼光看待。”
“龌龊？”
“難道不是嗎，柯克小姐從始至終沒有收下過他們一分錢财，她一直在付出，你又憑什麼毫無理由地憑空污蔑她？”
普爾曼繼續：“安德森，在你找到新的證據之前，請你停止對柯克小姐帶着主觀色彩的臆想，否則，我将有理由懷疑你對她的騷擾。”
安德森幽藍的眼睛盯着他，最後終于用一聲嗤笑表達了對他觀點的看法。
“你說的沒錯普爾曼，我确實不該憑空污蔑她，當然我也希望在我找到證據後，你還能用如此坦然的态度面對所有人。”
安德森離開了，他并沒有進那間辦公室。
普爾曼看着安德森的背影眼神複雜，他不知道安德森為何如此針對柯克小姐，但如此讓人不容忽視的針對，卻讓普爾曼心裡産生了明顯的不适——
安德森說他是因情感蒙蔽所緻的盲目，但安德森呢？他在對柯克小姐的立場上，又真的做到了如往常一樣的理智對待嗎？
*
多琳的請柬是在傳出安德森到過她店鋪的第二天收到的。
遞她請柬的是羅耶達有名的社交女王——身為财團之一的克裡斯蒂安夫人。
她聽聞多琳的手工甜點做得不錯，還專程讓傭人買來嘗過，之後便邀請了多琳操持一場宴會的所有甜點，對應的，克裡斯蒂安夫人會付出高額的報酬。
多琳答應了。
宴會是在克裡斯蒂安夫人所住的豪宅裡舉辦的。
身為羅耶達有名的社交女王，她的交際圈不可謂不廣，無論是商界财團亦或是政/界要領，她在其中都有不少的人脈關系。
在宴會開始之際，多琳與克裡斯蒂安夫人見了面。
克裡斯蒂安夫人當時就坐在梳妝台旁。
繁複的金色紋繡綴在黑色的蓬松傘裙上，那鑲着碎鑽的奢華裙擺幾乎淹沒了她的身形。
身邊的傭人彎着腰供她挑選着首飾盒内璀璨的珠寶。
多琳進來的時候，她隻是如尋常一般随意瞥了一眼，但很快地，她那保養得宜的臉又再一次回頭看了眼多琳。
這次是從上到下的打量。
“你就是多琳.柯克？”
“是的，夫人。”多琳的嗓音還帶着沙啞，略帶磁性的柔性聲音聽上去多了一分與她模樣不襯的妩媚。
克裡斯蒂安夫人挑了挑眉，眼前的女人竟然隻是穿了一身簡單的棉麻布裙就來赴宴了，這簡陋至極的裙子甚至不帶任何顔色花紋，隻有衣物最原始的漿色。
不過那張臉倒是比她身上的裙子有看頭多了。
“柯克小姐。”克裡斯蒂安夫人笑了一聲，紅唇勾起一點弧度，正正好展示她六顆形狀優美的貝齒 ：
“雖然我需要你幫忙操持宴會的甜品，但我也是正經邀約你來參加宴會的，柯克小姐這樣，會不會有些……”
克裡斯蒂安夫人皺起了她那好看的眉毛，臉上的表情洩露了她心中的想法，但還是矜持地沒有把那有些不禮貌的話說出口。
“抱歉夫人。”多琳垂着眼，面上略帶赧意：“這其實是我最好的一件裙子，更何況比起赴宴來說，我更開心的是夫人您能認可我的手藝，我也希望不會辜負您的這次邀請。”
“真是個好孩子。”克裡斯蒂安這樣說着，笑容卻淡了一些，關于這個話題，她不再開口。
她讓管家帶多琳下去準備一下宴席所需的東西，多琳颔首跟着。
臨走時，克裡斯蒂安突然又叫住了多琳。
“柯克小姐。”克裡斯蒂安夫人的聲音帶着一絲無法捕捉的缥缈：“我想請問一下你與梵妮.阿諾德，哦，也就是我的姐姐，你們是什麼關系呢？”
多琳有些驚訝。
克裡斯蒂安這會倒是發自真心實意地笑了出來：“她沒跟你說起過我吧？啊，她當然不可能向你提起我，她讨厭透了我。”
克裡斯蒂安斜倚在梳妝台邊，好整以暇地看着多琳：“或者你也可以和我說說她都是怎麼謾罵我的。”
說這話的時候，克裡斯蒂安臉上甚至還帶着微笑。
多琳在最初的愣怔後，很快便恢複了平靜，不過，看得出來，她在小心尋找着措辭：
“阿諾德夫人的私事我并不是很了解，不過阿諾德夫人幫了我很多，也是她将我送來的羅耶達，我們之間的關系……”
“其實我不知該怎麼解釋，她是我曾經工作過的店鋪客人，大概是運氣好，阿諾德夫人還挺願意和我說話的，她還經常會在我們那做一些善事。”
多琳最後歎道：“她真的是一位很好的女士。”
克裡斯蒂安瞬間沒有了說話的欲/望。
很快，房間裡又隻剩下了克裡斯蒂安和伺弄她妝發的傭人。
克裡斯蒂安透過窗外看着亦步亦趨跟着管家的多琳。
過于呆闆，毫無個性，除了一張臉，她愣是沒發覺出其他一絲的優點。
她那古闆的濫好心姐姐，到底看上了她什麼？
*
一個身份完全不對等的宴會，并不是多琳的目的。
但在這裡，她能接觸到她之前從來看不到的東西：
比如眼前衣香髻影的人群、不遠處高談闊論的見解、她從來接觸不到消息以及羅耶達裡有名的豪宅。
多琳如同她剛做完的甜點一樣毫不起眼，落在角落。
但多琳适應良好地接收了眼前的一切。
……
“嗨我說，裡斯.安德森回來怎麼都沒消息了？”
“他不是去下達女王的法令嗎，已經回來了？”
“回來都快一個月了！法令都已經正式生效了。”
“不是還有人在鬧嗎？”說話的人毫不客氣道：“要我說平民都不該有開店的權利，現在居然還敢公然遊.行！”
“不過說起來，安德森算是女王跟前的紅人了，過兩年是不是就能坐上警察局長的位置？”
“兩年倒不至于，不過坐上那個位置嘛，都是早晚的事。”
——“我看他就适合去做女王的護衛。”
人群中突兀地響起一聲略帶惡意的戲谑。
最開始問話的青年看着突然到來的諾伊斯尴尬道：“諾伊斯，你别這樣說，到底他還去外州跑了幾個月保障了法案的生效，我們的利益也得到了保護，你也完全不需要擔心你的财團地位了。”
青年有些後悔，諾伊斯和安德森不對付這是公開的秘密，怎麼他剛提到安德森就撞上了諾伊斯？！
安德森家族畢竟是羅耶達的勳貴，還是炙手可熱的勳貴，他可不想引起什麼不必要的争端。
他小心地轉移着話題。
諾伊斯此刻正走到他們面前，坐在中間的那位見狀連忙讓出了位置，他毫不客氣地坐在了上面。
兩條被高檔西裝包裹住的長腿交疊，諾伊斯斜靠在沙發上，嘴角挑着笑：
“擔心？我可從來沒有過這種憂慮，隻有毫無能力的蠢蛋才會擔心這些事情。哦，對了伊萬，我應該說慶幸沒有禁止平民開店，不然全國都是你們家肮髒無味的食物，那可真成了噩夢。”
剛才叫嚣着的伊萬完全沒有在諾伊斯面前的氣勢，即使諾伊斯說着這麼刻薄的話語，伊萬也沒有反駁，隻是讪笑了兩聲。
多琳好奇地看向他們那群人的中間——
略微偏長的淩亂黑發散落在他的額前，狹長的丹鳳眼裡毫無情緒，臉上卻帶着玩世不恭的笑意，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散漫的無謂感。
很明顯，對方完全沒将這個宴席裡的人當回事，或者說他的身份高于他們之中的所有人。
在多琳看向他的時候，她不知道，也有人将她的一舉一動看在眼裡。
“你看你看！她肯定想去勾引諾伊斯.加西亞了！安德森很有可能就是被她這樣勾引走的！”
“沒錯，安德森之前從來不喜歡去什麼甜品店的，更不可能去平民區的地方，肯定是她勾搭安德森去的，蓓姬，你可一定得把這一切遏止在搖籃裡！”
被撺掇的少女握緊了拳頭，臉上有了被激起的憤怒。
“砰——”
宴席裡突然有了一些異動。
立柱之後，克裡斯蒂安看着站在宴廳裡渾身被酒液淋濕的多琳，眼中有些不屑。
一個美麗，卑微，人人可欺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