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淡得如白水一般，不值一提。

*

多琳身上的衣裙被打濕，她輕薄的布料根本抵抗不了這些酒液的到來，連帶着，還隐隐透出了她隐私的裡襯。

這在舉行宴會的主人家上實在有些不雅。

她盡量用手遮擋着身上的酒漬，沒一會兒，有帶路的傭人過來引導她的步伐。

對方年紀不大，看着多琳捂着胸口被浸染濕透的前襟，柔順地跟在她身後慢慢走着，突然生出了一絲不忍。

她放慢了腳步，低頭小聲道：“柯克小姐，那是塞西爾家的女兒，雖然不知道您是怎麼得罪了她，但您以後恐怕需要小心些了。”

多琳有些愣怔，但眼裡很快浮現了感謝，彎着嘴角向她道謝：“謝謝您的提醒。”

“可我之前從未與塞西爾小姐見過面，我有些不明白她對我的敵意。”多琳有些疑惑：“塞西爾家，也是羅耶達的貴族嗎？”

女傭點了點頭，她看了多琳一眼，她其實挺喜歡她的。

雖然是個外州到羅耶達平民區生活的小店老闆，但也是被夫人正經邀請過來參加晚宴的。

對夫人的态度不卑不亢，對她們也完全沒有高高在上，身上更是沒有平民那種乍然看到富貴圈便迷了心智的模樣。

尤其是她身上那種溫暖又無害的氣息，讓人不自覺就想要靠近。

她又看了多琳一眼，即使知道塞西亞是貴族之後，多琳的神态也并沒有惶恐慌張，反而帶着一絲惆怅？

她忍不住好奇：“柯克小姐，您不害怕嗎？”

多琳搖頭，她嘴角仍是帶着笑，不過看着卻有些發苦：“我隻是有些遺憾。”

“遺憾？”

“是的。”多琳的話裡帶着惋惜和憧憬：“塞西爾小姐幾乎就是我想象中的貴族小姐，被這樣的人讨厭實在太可惜了，要是能成為她的朋友，那一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女傭在心裡歎了口氣，即使被塞西爾小姐潑了一身的酒水，卻仍然對她抱有好感。

可惜塞西爾小姐不是她想象中的好女孩，她的身邊全是那些趨炎附勢的貴族女孩，她也從來不會和平民做朋友的。

女傭拉開門把，說話的聲音甚至差點被開門聲掩蓋——

“雖然不知道塞西爾小姐為什麼為難你 ，但我聽說塞西爾小姐很喜歡安德森先生，好了，小姐，我們到了。”

*

女傭名叫瑪麗，她讓多琳換上的是自己的衣服。

沒有多琳那件裙子長，但它緊貼着包裹了多琳的全身。

“您知道嗎，我完全沒想過這件裙子還能這麼美。”瑪麗在多琳身後歎息：“其實您也很适合黑色呢，要是您能穿上夫人那件黑色晚禮服，一定會非常耀眼！”

女傭衣服基本都是黑白系的，用料甚至比多琳自己的衣服更好，隻是原本沉靜溫柔的氣質因着換上的衣服不同也有了些微的改變。

多琳以往一般都是粗麻布的料子，連帶着也是寬松的款式，現在這身裝束大概是為了契合主人家的審美以及格調，明明是為了勞動而穿上的衣服，卻帶給了身體更多的束縛——

黑色系帶纏繞在她腰上，襯出她纖細的腰肢，黑白兩色交織的裙襟上，一整排細密的貝色紐扣将多琳的脖頸出全部掩藏，明明沒有露出分毫，卻平生一抹绮态。

是很好看，但瑪麗不該那麼說。

房間裡出現了短暫的空白，瑪麗有些尴尬道：“柯克小姐您在這裡休息一會吧，我會把衣服送去洗衣房，很快您就能重新換上的。”

多琳就這樣被留在了瑪麗的房間裡，豪宅的傭人房即使狹小也是整潔明亮的住所。

多琳站在房間裡的落地鏡前，撫過困住自己的裙子。

她很少穿帶黑的衣裙，但并不表示自己不喜歡它。

世人都愛潔。

誰會喜歡的髒污不堪的泥，當然得是純澈晶瑩的雪。

*

房門突然傳來輕響。

多琳剛打開門，就先湧進來一長段的話——

“嗐，幫幫忙嗎，我肚子痛，你幫我去東側大廳送一下東西吧。”對方一手拿着托盤，一手捂着肚子，模樣已經變成了痛苦的蒼白。

多琳愣了一下，連忙接過了東西。

對方卻在此刻看清了多琳的面孔，“瑪麗呢？你是新來的，我怎麼以前沒見過你？啊啊啊，不說了，先得麻煩你幫幫我了。”

*

多琳出去的時候，天空還帶着晚霞的絢麗。

她走在路上，地闆是幹淨得幾乎一塵不染的石磚。

對方拜托她的任務很簡單，就是去東側大廳再添兩瓶紅酒。

隻是多琳并不熟悉這裡的路徑。

“其實很簡單的，你隻要沿着草坪上的小夜燈一直走就行了，也不用進去，那邊會有侍應接待你的。”

——即使對方是這麼說的，多琳仍有些分不清方向。

克裡斯蒂安的豪宅比多琳曾經住過的波斯麗大樓不知大了多少倍，在那裡，幾平米就能切割成一套房間，但在這裡，那幾平米甚至都夠不上這些花卉所占的面積。

傭人幾乎都在接待到來的客人，歡聲、笑語、樂聲……一同萦繞在整座豪宅的上空。

他們擁有羅耶達最絕頂的快樂。

溫柔的夕陽流連在落地的透明玻璃，蔚藍的水池環繞在主房外圍，被修飾完美的各色綠植花苗充斥在園區，附近，還有更多漂亮的獨棟房子。

小夜燈的光芒在碧綠的草坪裡閃爍，可以想象夜晚也一定會如天空的繁星一般亮眼。

多琳跟着這些姿态各異的小夜燈一路向前，在繞過一處幽深的薔薇花圃時聽到了異響——

“……我真舍不得你。”

是婉轉幽怨的女聲。

“我也舍不得你，但珍妮爾你可不是會依依不舍的性格。”

是磁性多情的男音。

多琳擡頭，眼前是兩人的交頸現場——

嫩黃色禮裙的少女攀附在男人的身上，女人的聲音缱绻。

她身前的男人垂着腦袋，略顯偏長的黑發遮住了他一半的面容，隻隐約露出流暢的下颌。

他抱着身下的少女，輕聲安撫，聲音裡是多琳從未聽到過的溫柔與柔情。

紅得耀眼的薔薇争先恐後地散發着濃烈香味，仿佛也在為這兩名難分難舍的愛侶訴說着難言的愛戀。

少女大概欣喜于男人的蜜語，嬌嫩的紅唇随即在他臉上蓋下一個獎勵。

很甜蜜，很火熱。

任誰看了都會以為這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但——

“不過諾伊斯，你以後可千萬不要找莉達做你的女伴，我最讨厭她了！”

“唔，這樣嗎？但莉達也很可愛呢，不過我會為了你努力的。”

仍然是寵溺的語氣，可是話裡的意味卻讓人無法理解。

但對面的少女聽着這話居然感到了滿足。

“諾伊斯，我可真喜歡你啊！”

她湊上去又在他嘴角留下一個鮮紅的印迹。

男人笑而不語。

少女拎着裙角歡快地跑開了。

男人立在原地，一直注視着她的背影，但即使眼裡還帶着對她背影的留戀，唇角的紅印，已經被他毫不猶豫地抹去。

耀眼的薔薇似乎開得更烈了，争奪着屬于自己的領地。

男人的視線卻看了過來。

多琳此時才發現原來他在眼下還有一粒欲墜不墜的淚痣。

倒是為他一臉不羁的浪蕩氣平添了一分的可憐柔情。

多琳移着目光，終于撞到了他的眼裡。

四目相對，對面的男人挑了挑眉，嘴角漾出一抹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