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誰會信……”
沈雲薇将匕首從抵在謝鶴安的胸口,謝鶴安覺得這人不講道理,忍着身後的痛脫口而出:
“殿下就不怕舒貴妃覺得你狠毒麼?”
面前人握着短刃的手一頓,謝鶴安見有用繼續道:
“殿下既然清楚,自己如今的一切都是用他們的性命換來的,你不去為他們報仇,卻因一個毫無緣由的夢來殺我,不覺得可笑麼?”
他大聲質問,甚至還暗中掐着大腿,疼得紅了眼睛。
沈雲薇擡眼,情緒被寒意覆蓋:
“謝大人的話說得真是冠冕堂皇。”
“你并非池中魚,何知其心。”
謝鶴安扶在床榻邊的手用力向前,帶着整個人都傾斜着與沈雲薇近在咫尺:
“我或許不知,但殿下,我可是剛剛救過你……”
他擡手握住她拿着匕首的手腕,幹燥的掌心觸碰到一瞬冰涼時他心中一晃,下意識攥的更緊:
“殿下就不怕殺了我,被人說忘恩負義麼?”
“名聲,重要麼?”
沈雲薇的視線落到謝鶴安的手上,她的眼中的有恨亦有痛,還帶着一種他看不懂的情緒,謝鶴安抿唇,想要賭一把:
“那殿下就試試吧。”
說着,他握着沈雲薇的手腕,帶着她手裡的短刃,刺破了自己的衣裳,兩人近在咫尺的望着彼此眼中的情緒,沈雲薇的手因為握得太緊而開始顫抖。
她閉上眼,淺聲道:
“你賭錯了,謝鶴安。”
利刃穿過布料刺入血肉,謝鶴安強忍着不呼出聲來,可一點一點的由外及裡,讓他的每根神經都在叫嚣着痛苦。
顆顆分明的汗珠從額間滑落,他脫力的松開手,也帶下了沈雲薇的手。
謝鶴安悲戚的苦笑:
“殿下還真是心狠。”
沈雲薇沒說話,沉默着起身,離開之時絲毫不曾有過停頓。
謝鶴安痛的呼吸局促,沈雲薇開門,正巧小和尚來給謝鶴安送飯,見狀連忙向屋内跑去,就見胸口插着匕首的青年跪在床上,青筋四起。
“走吧。”沈雲薇回去換了身衣裳,悄悄地從寺中的小門與淩夜會和。
“已經安排妥當了,三日之内,所有人都會以為殿下與謝大人起了矛盾,謝大人蓄意下毒,害得殿下卧床不起。芸依留下來,如果有突發事件,會飛鴿傳信給我們。”
沈雲薇點點頭,聽到謝鶴安的名字,回頭看了一眼灰磚紅瓦的禅房,然後頭也不回的上了馬,朝着京城而去。
“殿下還是心軟了。”
竹林裡,淩夜與沈雲薇并駕齊驅,見沈雲薇情緒不高,忽然開口。
“我沒有。”
沈雲薇想為自己辯解,但卻發現她的借口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殿下為什麼要殺他?”
淩夜其實從一開始就有這個疑惑,但始終未曾有機會開口,他是沈雲薇十二歲的時候到的她身邊,看着她從小姑娘長到現在。
多數時候他的身份是六殿下的貼身護衛,但其實很少人知道,他也陪着六殿下長大,是沈雲薇心中,當做親人一樣的長輩。
“若是我說他未來會殺了我呢。”
一向不苟言笑的淩夜忽然笑了。
“你也不信?”沈雲薇轉頭去看他,卻見他搖頭道:
“隻是覺得,殿下和娘娘很像。”
舒貴妃在世的時候,也同沈雲薇一樣,嘴硬心軟。
沈雲薇看見他的眼中有懷念,勾起嘴角,淩夜見她的表情,好奇的問:
“殿下笑什麼?”
“我在笑,幸好你我還記得她。”
淩夜聞言沉默了一瞬,沈雲薇望向京城的城門匾額,突然問了一句:
“淩夜,你後悔過麼,當初沒帶走她?”
她轉過頭,見到淩夜眼中的驚訝,難得的露出了真心地笑意。
“那時候的我,太弱了。”
淩夜回想起當年,竟然發現,自己什麼都沒有忘卻。
他今年三十二歲,但他四歲就到了沈家,到了五歲的沈鏡月身邊,從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小屁孩,到了能夠為她擋下危險的第一護衛,這條路,他就走了九年。
沈鏡月十四歲那一年嫁給了還是承王的聖上,她很喜歡這個男人,因為他是衆皇子之中長得最好看的那一個,淩夜眼看着她深陷其中,看着她成親,又看着她生下一個兒子。
她生下孩子的第二年,承王登基,他們的孩子被封為太子,賜名,紀清川。
他原以為她會是歡喜的,但卻發現,她漸漸地總喜歡在角落裡獨自發呆,喜歡一個人就那樣坐一下午,什麼也不幹。
鴻嘉三年,沈雲薇出生,鴻嘉帝大喜賜公主随母姓,沈家也跟着水漲船高,一時間風頭無兩,或許從那個時候她就已經預感到了未來的結局,所以總是跟他說:
“阿夜,要好好保護這兩個孩子。”
可惜他沒能做到,太子紀清川死前傳信于他,卻也是同他的母親一樣,告訴自己,要保護好他唯一的妹妹。
沈雲薇見他發愣,就知道他是又回想起了當年的那些往事。
她隻記得,十二歲的時候,淩夜從母妃身邊,到了自己身邊。
後來她才知道,淩夜曾經想過要帶母妃離開,卻被母妃趕了出來。
她說那是她的宿命,她掙不脫,也不想掙脫。
天雲山離京城不遠,他們一早從雲華寺離開,如今不過傍晚之時。
沈雲薇見他發呆,笑着道一句:
“那就陪我闖一闖吧,阿叔。”
“駕——!”
話音落下,沈雲薇就駕馬而去。
淩夜聽見她這一句,忍不住愣神,随後欣慰的笑了,他擡腿夾緊馬腹,跟随着沈雲薇的背影着追了上去,策馬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