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摔倒在地。因此他終于看清了男孩的外裝——淩亂的頭發,露在外面的皮膚很白,如今卻不知為何到處遍布着細細密密的小傷口。偏偏男孩沒有把頭扭過來,以緻于紀喬沒有看到過他的正臉。
蛇還在過來,圍繞着他們打轉。紀喬能感覺到男孩把自己困在并不寬廣的臂彎間,其實并不安全。但他知道,那已經是男孩所能用盡全力的保護了。
月下,蛇瞳泛着涼意的獠牙步步逼近,威脅般弓直了身體。而男孩從腰間抽出一把小匕首,月色的銀輝聚在刀尖一點。
一人一蛇僵持了會兒,就在紀喬以為蛇終于放棄要離開之際,卻見那蛇扭身一轉兇惡地往自己眼前襲來。
鮮紅又滾燙的血濺落在臉頰,鐵鏽味刺激着嗅覺,紀喬愣住了。
隻見那蛇咬在了擋在自己身前的那隻手臂上,而蛇的半截身子被匕首狠狠紮進土裡,不多時便瞪着死去的蛇瞳松了嘴。
蛇咬的,是男孩關鍵時候伸出來替他抵擋攻擊的手。
“沒事了,阿禮。”男孩硬是沒喊疼,随意捂住汩汩流血的傷口,還在安慰他這個發不出一點聲音的人。
這時紀喬才注意到,男孩看起來不過隻有十歲左右。他用着年紀尚小的身軀,背起此刻紀喬附着着的更小的身體。
深夜裡好像隻有他們能相依為命,男孩再次使勁背起紀喬,不知道在安慰他還是安慰自己,“阿禮,别怕,我們很快就回到家了……”
月下的腳印沉重而漫長,紀喬全程緊緊盯着男孩的背影,等對方回過頭的一瞬間知道他是誰。
“紀喬……紀喬!紀喬你醒醒!”
“不會死了吧,紀喬?”
“胡說什麼啊你,閉嘴!紀喬你醒醒!”
耳邊陡然充斥着聒噪的喊話聲,強硬地将人從夢境中拉回現實。紀喬慢慢睜開眼睛,手指恢複知覺般動了動,随即聽到熟悉的男聲興奮道,“睜眼了睜眼了,還活着。”
“秦聞……”他感覺嗓子幹得能冒火,“你他媽能不能說點好聽的?”
祁瑤扶着紀喬坐起來,遞過去一瓶水,“我們應該是從半山腰摔下來了,好在不算高,我們幾個都隻是皮外傷。”
液體冰冰涼涼地滑過幹澀喉道,紀喬痛快地猛灌了幾口,喝太急被嗆到,他在劇烈的咳嗽間想起夢裡看不到臉的男孩。
他是誰?
夢裡被他背着的人應該是自己,可紀喬很早就遺失了兒時記憶,故又不敢确定。
如果那不是自己,為什麼他會夢到這段仿佛切身感受過的劇情……
祁瑤在他眼前揮了揮手,“你沒事吧?發什麼呆,别吓我,不會是摔下來摔傻了吧……”
“我沒事,真的沒事。”
紀喬隻是重複了幾次,他舒展了下手臂,偏頭看看周圍的情況。
這裡應該就是雲寨,明面上與苗寨沒有太大差别,一應看過去盡是吊腳樓,楓樹林。他們來時是天黑,而現在太陽早就高高挂起,雲寨卻昏昏暗暗的如同六七點晨曦初升之時。
紀喬剛要站起來,膝蓋就立馬傳來一陣剜心的疼痛,如果不是秦聞立刻扶住他,他幾乎就要跪倒在地。
秦聞皺着眉往紀喬膝蓋附近的骨頭按了兩下,當即疼得紀喬臉色發白,問秦聞是不是要殺人滅口。
“你這是傷到骨頭了。”他總結道,“這樣也不好走,算你欠我一個人情,上來,我背你。”
_阿禮,别怕。
兩句話錯亂似的疊在一起,紀喬恍惚想起夢裡男孩背着他的那條漫長的回家路,心髒就仿佛被人不輕不重捏了一把,酸澀感莫名其妙湧了上來。
“不用。”紀喬婉拒,攀着秦聞的肩膀一瘸一拐地走着,“你扶我就行。”
秦聞隻好依他言,幾人收拾得完善齊整後,各自揣着秘密,往這個應玄行口中生苗群居,毒物遍地的雲寨小心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