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華的門匾下方,兩扇大門緊閉着,門口長長的石階砌了三層,很好地隔絕了街道上積滿的雨水。
越知初撐着一把油紙傘,站在積水中。
這傘,還是她出發前,客棧小二見外面暴風驟雨,主動熱情相借的。
可惜,在這樣狂烈的風雨之下,撐傘的作用如同掩耳盜鈴。
她一身墨綠的長衫,還是被淋濕大半。
此刻外衣盡濕,又冷又重地貼着裡衣,連裡衣都被雨水滲透,陰濕地黏在身上,着實令她心煩。
其實用内力可以完全避開風雨,雖然自身會消耗不少,至少也能穩住體溫,不至于被濕衣裳緊緊裹住,導緻渾身難受。
但越知初走出客棧時突發奇想:若是淋得狼狽不堪,赫連瑾那家夥……是不是多少該生出點恻隐之心?
若是她治不好那位新娘子,是不是也就不忍太過責怪?
雖然,肯定治得好。
但也不能讓他們覺得,太容易治好了。
越知初特意來祝家一趟,可不是沖着救人來的。
平心而論,祝家那位千金與她非親非故,雖無辜遭了謝軒加害,屬實可憐。
但越知初其實并不太在意。
世間可憐之人何其多,她做不到聖人君子鼓吹的那樣,對每個人都廣施仁愛。
既然赫連瑾給她留了三天,說明他們已經請醫師看過,中毒不會太深。
這兩日,越知初在禹州城内東遊西蕩,好生閑逛了一番。
走街串巷的,自然也免不得,聽到了不少小道消息。
比如,祝家的千金,祝懷瑛——
坊間盛傳,她年幼時偶遇下凡曆練的仙人,仙人一見這女娃,便直言她的命格極貴,将來必成祝家之榮耀,令祝家名揚四海。
但仙人又說,有得必有失,這位祝姑娘的紅鸾星命不佳,隻怕婚嫁之路不會順遂,情路未免坎坷。
百姓們津津樂道,說正是因此,這位祝姑娘,直到年近三十,才終于把自己嫁了出去。
年近三十……乍聞此事,有點出乎越知初的意料。
據她所知,赫連钰……今年不過廿又一。
赫連家,就這麼急着拉攏祝家?
沒了祝家的水路,難道雲赫镖局就走不動镖了?
雖說,她這個活了千年的老祖宗,對男女情愛之事,并無偏見。
年齡之距,她更是不屑一顧。
可若說赫連钰,是真心愛慕他的新婚妻子……
越知初也實在無法相信。
若是真愛,婚宴那日,赫連瑾怎會把她想成搶婚之人?
若是真愛……
新婚妻子中毒,那日不懈追到陋巷的,怎會是赫連瑾而非赫連钰?
但無論是傳聞也好,推測也好,越知初今日,總算能眼見為實了。
她眯了眯眼,收起油紙傘甩了甩,準備上前敲響祝府氣派的大門。
“來了?”
越知初正要伸手扣上門環,熟悉的男聲又在身後響起。
她無奈地轉過身,擡頭看了一眼烏雲密布的天空,又收回視線,看向那水簾一般傾瀉而下的大雨中,站着的人。
狂風怒号,大雨如注,他站得倒是十分挺拔。
“我說赫連瑾,你‘連天鷹’的名聲赫赫在外,難道,就不能從人的正面出現嗎?”
她忍不住大聲嘲諷。
赫連瑾站在雨中,卻沒有撐傘——雖然越知初也親身體驗過了,就今日這樣的風、這樣的雨,傘,形同虛設。
但他卻用了越知初最嫌棄的辦法。
隻見赫連瑾的周身隐隐似有一道屏障,風雨經過他,仿佛會自行消失。
——他用内力,避開了風雨。
越知初暗暗腹诽:幸好是這鬼天氣,否則一裡開外,任誰都能看出,這傻子的内力深厚——但,正在浪費。
忽然一道驚雷響起,灰蒙蒙的天空也亮起閃爍的強光。
越知初隻見,頭頂的烏雲都被雷電劈出了條條裂縫,心裡竟莫名生出一股不安。
赫連瑾就在此時開了口:“既然如約而至,不打算讓我再見識見識,你的‘傘落化蝶’麼?”
他不像越知初方才喊出那句話,因着風雨勢大,她幾乎是用吼的。
赫連瑾的聲音,明明沒有很大,卻像能避開風雨,直直地、清晰地,傳入了越知初的耳朵。
傳音功?
越知初曾在東街刑場,見過周運用這個功夫。
她雖沒有親自練過,但也知道,傳音功的修煉,對内力要求極高。
……就這麼點距離,他至于要用傳音功嗎?
又是避雨又是傳音,還……要在這種鬼天氣,“見識見識”?
意思是,想和她動手?
越知初霎時在心中,對“赫連瑾是個大傻子”這個想法,又多認同了一分。
這内力,真就不要錢嗎?要被他這麼糟踐?
可就在她好整以暇地睨着對方,準備對他譏諷一番之時——
一枚金絲镖極速劃破了瓢潑的雨幕,直直朝着越知初飛襲而來!
“你大……”越知初心裡暗暗罵道,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