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決，你看，”男人停頓了片刻，然後開口，“你看你說了什麼，你回頭看看其他人什麼表情，這就是你所熱愛的偶像事業嗎——它的作用就是把你變成現在這樣嗎？這隻是一件小事，你去給小瑾道個歉什麼事都不會有，結果你突然一個人在這發火，在這爆發，在這唱獨角戲，在這小題大做，在這說什麼要和家裡斷絕關系，你不覺得你變得不冷靜了嗎？這些都是沈疏影教給你的嗎？這還是一個受過良好文化教育的人應該有的表現嗎？”

“這位叔叔，我倒是一個沒受過什麼良好文化教育的人，小學是鄉鎮學校，初中基本沒上，然後讀的藝術類中專，但我覺得他現在這樣挺好的。”

安靜中，靳羽的聲音很突兀地響起：“比我五年前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像個活人了。”

洛明決扭頭回望，神色中是今晚首次出現的震驚和意外。

舒卓然在旁邊笑了一聲，很無所顧忌又毫不遮掩，隻是在大家目光轉過去的時候說：“……别看我啊，我笑也不對嗎？”

“沒有不對，你笑得很好。”林星源語氣平淡地說了一句。

于是其他人也開始笑，隻是要相對收斂很多。

“靳羽，我知道你，被擋刀的那個星世紀小孩，和我的想象還有點不一樣，”洛明決的父親又開口——齊路遙越發覺得這人說話真的挺讓人厭煩的，“小瑾說她讨厭你，因為你誰都不喜歡誰都不在意，這中間當然也包括洛明決，但是……”

“你能不能閉嘴啊！”

洛明決幾乎是喊出來的一聲，驟然打斷了男人的發言。

也打斷了靳羽剛說出口的“我不是”三個字。

齊路遙對着靳羽指了指手機屏幕，示意他看聊天軟件，然後在對話框裡輸入。

[SW]别管他亂說

靳羽看了看屏幕，準備回話。但還沒等他開始打字，下一瞬間，一聲巨響在練習室門外炸開。

打斷了他們的交流。

那像是玻璃碎裂的聲音。

幾乎所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舒卓然站起身想出去看情況，但或許是看到字面意義上置若罔聞、不為所動的洛明決父子二人，猶豫半秒鐘，又坐回了原地。

好在下一秒，就有人認領了這道聲響。

“洛總你别生氣啊，生氣就不像你了，”熟悉的聲音響起，始作俑者沈疏影一邊晃着手上的玻璃高腳杯，一邊慢悠悠走進藥團練習室，語帶笑意，“洛叔叔好久不見——看大家交流如此熱火朝天，需要我再摔一個助助興嗎？”

屬于是睜眼說瞎話修煉到爐火純青了。

“下次吓人之前能不能先喊一聲啊，”文栩捷咬牙切齒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沈、疏、影、同、學。”

“小文哥哥說得對，”謝忱附和一句，“我還以為對面窗戶碎了。”

齊路遙回了下頭，倒是感覺有些新奇。

——文栩捷自稱“被吓到”這件事，好像比摔玻璃杯的聲音更吓人一點。

“你還會被吓到啊？”沈疏影眨了眨眼，說出了他的同款想法，“……你别這麼看我，好了好了，我答應我答應，讓我先說正事——”

“有句話不該他說，應該我來說，”沈疏影閑扯了兩句，又将視線轉回到洛明決的父親身上，笑意消失殆盡，“如今的我絕對不會再給洛明決本人造成任何傷害，相反，如果他想傷害我，那可以随意，我對此毫無怨言，他想要什麼，我可以用一切手段去幫他實現，如果他想讓我去死，我可以現在、立刻、從背後窗戶跳下去——但不确定會不會帶上誰一起。”

“如果你執意認為他如今不符合你期望的模樣是我造成的，那以上全部承諾就是我對此的補償，本人說到做到，決不食言，”沈疏影擡頭，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對方，“而因為你，他這份工作隻能再做兩年，往後所有到目前為止努力積累的資本都會被推翻，事業要從頭開始這件事——您又準備用什麼補償呢？提個建議，反正有我在，要不您幹脆放心退出他的世界？相信洛明決會喜歡這份補償的。”

“我沒有——”

“你沒有，”沈疏影聽到這個開場白，總算是笑了出聲，“是的，你沒有，你從來沒有在意過他想要什麼，你從來沒有在意過他的願望能不能實現，所以我的承諾對你來說是一句廢話——無所謂，也不是說給你聽的。”

他說完就一松手。

手中的第二個玻璃杯直直向地面下落。

齊路遙從沈疏影表情變化的那一刻起，就一動不動地盯着說話的三人，将大腦和感官拉到頂級戒備狀态——如果他們忍不住打起來了，總歸是要拉一下的。況且不知為何，沈疏影拿着杯子，總讓他想到“摔杯為号”四個字。

但對方真正松手的一刻，他卻沒有任何、條件反射想要阻止的動作，有的隻是内心的平靜。

而就像是印證潛意識裡的某種猜想般，玻璃杯下墜的軌迹如同慢動作在所有人眼前放映，最後——平平穩穩落在了地上。

沒有玻璃渣，沒有碎開，沒有曾經響過一次的聲音。

“别這麼緊張洛叔叔，”沈疏影又笑，“我答應了文栩捷不吓人，我可不止對你信守承諾——而且，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很容易碎，也有很多東西是不那麼容易碎的。”

男人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大概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能說什麼。

“你是真的有病。”洛明決總算也笑了起來，而且越笑越大聲，笑到最後，幹脆蹲了下來。

“彼此彼此，我看你也挺有病的，”沈疏影見他反應，也終于是長舒一口氣，“畢竟這個年代想精神狀況百分百健康也太難了——對吧，齊路遙？”

被突然拉進對話的齊路遙笑了笑，不置可否。

他隻是站起身，走到練習室的其中一個固定機位前：“今天這事就到此為止，得先把SD卡取出來，小羽過來幫忙一下——沈疏影，你去看看對面那個攝像機。”

“你對待節目組的資産也太随意了，”沈疏影意料之外，但還是聽從指示，“我以為你們早關攝像頭了。”

“為了錄你發瘋也不能關啊。”靳羽說。

“小羽同學你又為什麼陰陽我啊？”沈疏影擡眼，“而且為什麼确定……”

齊路遙猜測他想問的是，為什麼确定到此為止。

——但還沒等他問完，答案就自行登場了。

“洛先生您好，久仰大名，”遲杉人未到聲先至，在此刻的所有人心中如同天神降臨，“我叫遲杉，是負責他們的經紀人——有空現在聊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