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A市時是下午六點。
這會剛剛是冬至過後第二天,天黑得很早,列車上開始播報到站信息時,齊路遙偏過頭,看見窗外已然是一片深藍。街邊有星星點點的燈光亮起,也有如同流水般的開着燈的車群穿行而過。
短短兩天半不見,這種大城市的、日複一日始終不變的繁華感,卻讓人生出了些久違的感覺。
“好像碰巧趕上晚高峰了,”跟随人群下火車、走向出站口的過程中,齊路遙說,“不知道要幾點才能到基地。”
“要不然坐地鐵回去吧?”靳羽停頓了片刻,轉過身将齊路遙下車才戴上的圍巾向上扯了扯,讓它能遮住半張臉,才提出了新的建議,“我們回去的那兩條線應該不是很擁擠,而且現在是冬天呢。”
“啊……倒也是,”齊路遙垂眼盯着被拉上來的圍巾,又思考了兩秒,才點點頭笑了起來,“那就去坐地鐵好了。”
實際上,他們确實有一段時間沒坐過地鐵了——剛出道那會剛好有個某大明星在地鐵上遇到粉絲、引發了一陣混亂的新聞,所以遲杉讓他們非必要少坐封閉的交通工具。
這一忠告成員們遵循了有一段時間,近幾個月大多數時候又都在集體行動,能坐公共交通工具的機會本就寥寥無幾。
但如同靳羽所說,這會畢竟是冬天,帽子圍巾全拉上沒那麼引人注目,況且雖說他們現在的人氣比出道時高了不少,但見面機會也很多,粉絲對線下gank的狂熱度反而沒剛出道時那麼高,他們又不張揚,所以興許也沒什麼危險。
齊路遙如此想着,右手握着手機,低頭按照靳羽的指示下載A市的地鐵app,左手則被對方拉着,在來往的人群中穿梭着向前。
他們回基地得轉一趟車,中轉的站點是個大站。齊路遙不太熟悉A市的地鐵線路,幹脆什麼都不管跟着靳羽走。
這個站有三條地鐵線,轉車得走上五分鐘,其間有一個很長的上行扶梯要坐。地鐵站裡人挺多,隻是大多數人同他們行進的方向相反——齊路遙發現,當逐漸習慣了作為“偶像”的非日常生活後,再置身于這種陌生的“日常”中,會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很奇妙的感受。
總之,他們一前一後,踏上長長的上行扶梯。齊路遙習慣性地擡頭,看見頭頂是透明的玻璃,深藍的夜空和零落的月色星光一同鋪散下來。
“你也看看右邊。”又過幾秒,靳羽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齊路遙先是同轉過身看自己的靳羽對視一眼,才依言将視線轉到右邊。
扶梯右邊同樣是巨大而透明的一整塊玻璃,阻隔着站内的世界和站外流動而喧鬧的城市。
外面是來往的人群、閃爍的燈光和穿行的車輛。而在這些之上……是一塊巨大的電子屏幕,屏幕下有好幾個女生在拍照或者錄像——意料之外又有一點情理之中的是,如今屏幕之上閃動的,恰恰是他和靳羽的影像。
“所以你一開始提議坐地鐵回去,”齊路遙目光在大屏上停留了好一會,然後才眨了眨眼問,“就是為了來看這個大屏嗎?”
“嗯,天穹站今天白天才發的微博,說從今晚開始每天都放,别的城市也有應援,”靳羽說,“我看你白天一直在看抽代,應該還沒來得及看微博。”
“确實還沒看到。”齊路遙說,又歪了歪頭,語氣帶着點笑意,“但是我看到天穹站的水印了。”
大屏幕上循環播放的應該是個長視頻,兩個人的舞台混剪中穿插着賽時和賽後的互動。他們一直坐到電梯盡頭,影像都尚且還沒有出現重複,于是兩人很有默契地站到了邊上,一同等待視頻的繼續播放。
雖然他們cp起勢是在選秀後期,但天穹站是他們比較早的站子之一,皮下一公時期就來了現場拍攝,二公就正式開了站——畢竟是一起上下班、一公跳對位的室友組,雖然齊路遙當時還是個無名練習生,但靳羽總歸屬于大名鼎鼎星世紀,那會也還是有很多試着看臉一拉的早期cp粉。
視頻裡舞台的部分從賽時的四次公演放到賽後的每一場表演,所有片段都是站子自己拍的直拍,拍攝和剪輯都很好看——天穹站是他們最出名的cp站,總歸是很厲害的。齊路遙想。
甚至從四公往後,所有他們一起上的舞台,被剪進去的片段都是兩人的互動,或者是一起唱同一句的片段——大屏上播放的視頻是無聲的,但齊路遙對那些舞台和歌曲都太熟悉了,熟悉到看着口型就能記得那是一句什麼詞。
至于此時此刻,他們隻是一起擡頭,都很安靜地,隔着巨大的透明玻璃,同夜幕之中的、閃光的彼此對視。
雖然沒來得及看那條微博,但齊路遙也能大概猜到幾個這時候買應援屏的理由,就是說不準是哪一種。
而到最後,視頻主動在末尾給了他答案。
這段視頻的倒數第二個畫面,是前幾天他們一起站在台上領年度最佳組合的場景……而這個場景逐漸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段片段,是齊路遙站在王座前,伸出手同靳羽交握的畫面。
——是出道之後隔了一段時間、風河才作為花絮放出的,他們去年年底,在摘星2初舞台第一次同彼此對視時的畫面。
最後的最後,取代一切虛化的畫面的,是屏幕中心的一行文字,“祝靳羽齊路遙相識一周年快樂”。
齊路遙眨了眨眼,低下頭笑了起來。
去年12月26号這個初舞台錄制的日子,或許對參與這個綜藝的很多人、以及很多由人交織而成的人際關系來說都意義特殊,并非隻對他們來說特别。cp粉往往會選一些更特别的紀念日,比如他們的cp後援會就選了4月2号作為cp粉的慶祝日,而實際上,齊路遙本人也說不準天穹站是出于什麼樣的想法,做了這個“相識一周年”的應援。
但至少在此時此刻,齊路遙确實非常喜歡這個應援主題。而事到如今回想起來,對于自己來說,認識靳羽這件事在摘星2初舞台那天的一系列或象征或實際的附加意義中……大概也确實值得被放在第一位談起,他想。
“一周年快樂。”齊路遙眨了眨眼,沒有轉頭看靳羽,隻是開口說,像是單純平鋪直叙般念着屏幕上的文字,又像是隻是出于自己的内心說出來的一般,即使這會離那個真正的“一周年”還有四天,“一周年快樂,靳羽。”
“一周年快樂,齊路遙,”靳羽低下頭笑了一聲,似乎是靠着某種對儀式感的追求一樣也念了一遍齊路遙的全名,然後看着他問,“要拍點返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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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提前了幾天,但都來打卡應援了,返圖當然是要拍的——他們接下來會一直忙到年底,還确實隻有這會有機會拍。
雖說從室内拍出去效果多少會打折,畢竟透明玻璃會反光,這個角度也不是最佳角度,但室外的最佳角度正時不時有路過的粉絲在打卡,這些人都認識他們,所以兩人肯定做不到悄無聲息地混進人群。
這麼看起來,靳羽想到的從地鐵站内打卡這個主意還挺不錯的,齊路遙想。
“從星世紀到我們學校要經過這個站,”靳羽聽他這麼說,解釋道,“有時也會坐地鐵上下學,所以對這個位置比較熟——說起來,星世紀和我們學校的藝人粉絲似乎都挺愛買這個大屏的。”
“啊,”齊路遙頓了頓,然後開玩笑說,“那好像是我蹭到你的大屏了,好榮幸。”
齊路遙說完這話就笑了出聲。靳羽非常沒有威懾力地瞪了他一眼:“能不能快拍。”
“好的好的,我立刻。”齊路遙繼續笑着說。
他們确實不應該在這裡停留太久,站久了難免可疑,可疑就會被注意到,被注意到就有被認出來的危險——這倒也不是齊路遙太自信,畢竟他們二專确實熱度很高,Blazar如今也實實在在有了一些名為“國民度”的東西在。
即使那些會唱他們的歌的人裡,大部分可能隻記得這個團有七個人,叫什麼長什麼樣不見得清楚,但也還是會有不少人記住他們中的單個個體。
總之,齊路遙迅速調整了手機的拍攝參數,拉着靳羽确定好角度,讓兩人和身後的大屏同時出鏡,又間歇性地按下拍攝鍵,定格他們覺得很有意義的某些畫面。
他們的對視,一起唱過的片段,以及那些自己設計的舞台交互,承載着記憶的畫面。
其間依舊人群來來往往。
偶爾有人向着他們的方向看一眼,接着也很快收回視線繼續前進,又是圍巾帽子又是巨大的背包,看不清臉,沒那麼多人會盯着陌生人一直看——但也有人遠遠地舉着相機拍他們,齊路遙擡起頭同那人對視,意識到大概是被認出來了,于是伸出手指,比了一個“噓”的手勢。
對面人點點頭,沒有再走近,隻在錯身離開前沖着他們招了招手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