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有陌生人現身,徐子軒立刻停止了動作,他心知無法再繼續下去,隻能轉身灰溜溜地離開。
駝背老頭不是别人,正是丁弈,他此時突然現身,倒是解了山人的窘境。山人長長籲出口氣,正想笑笑以掩蓋尴尬,卻見丁弈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說了句“來幫忙”,就當先往樓上走去。山人知道今天少不得要被他一頓教育,心中忐忑又不得不硬着頭皮跟上。
兩人來到樓頂陽光房,照例各自一邊打理綠植來掩人耳目。山人生怕丁弈張口就要興師問罪,趁他還在醞釀情緒,趕緊來了個先聲奪人:
“我等了你一上午,你怎麼這麼晚才來?害我……”言外之意,要不是你來這麼晚,也不至于正好被你撞見那麼狗血的場面。
丁弈冷哼一聲,知道山人故意轉移重點,但說到遲到一事,他又正好有話要問,畢竟此事更為性命攸關,比厘清三角關系之類的破事緊急得多。他于是把昨晚找不見何緻知的經過簡單說了一下:
沖進旅店房間,何緻知已不知去向,查找監控發現,旅店前台拍到了他回來時的影像,就沒再看到他出去過。之後丁弈追蹤大半夜,始終沒能發現何緻知的半點蹤影,直到他突然省起監控攝像頭可能已經被人動了手腳。又回去逐個查找畫面中的異常,最後終于在一幀短暫的畫面擾動中,發現了一個身高體貌與邢志傑及其相似的身影。
“已經十幾個小時過去了,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丁弈沒再說下去,第一次轉過視線,深深地看了山人一眼,他眼中毫不掩飾的懷疑令山人猶如芒刺在背。
“不,那不可能是傑克,我可以擔保……”山人不假思索地沖口而出,說到一半才意識到不該。隻因丁弈的臉色瞬間變得更難看了,山人不自覺咽了口唾沫,馬後炮地解釋道,“……我不是在維護他,我确實看到他在公司沒離開過。”
他不敢說出昨天自己又跟傑克一起待到深夜,但看丁弈的反應,他多半已經猜了個七七八八。在丁弈發難之前,他唯有搶着繼續,“我……之前還沒機會跟你細說,組織裡确實有這麼個人,身高體型都跟傑克很接近,他自稱黑貓,正好是負責幹髒活的。之前你視頻裡發現的那個身影應該也是他。”
聽到“幹髒活”這幾個字,丁弈的臉色又是一沉:“莫非何緻知真的已經兇多吉少了!”如果連何處的兒子都沒辦法保護好,他如何對得起死去的何處。
看丁弈悶頭修建枝葉,甚至剪斷了一支支綠葉,山人也跟着心中焦急,于是忍不住提議道:“要不我去求傑克想想辦法?”
他本是想多個人多一份希望,不想丁弈聽了卻蓦然擡起頭怒道:“你說什麼夢話?他是什麼身份,你找他救他們抓走的人,是生怕自己暴露得不夠快!?他可能為了你不顧組織的利益嗎?”
“……”山人一愣不覺心驚,自己一開始也時時處處謹慎小心,生怕行差踏錯引得傑克懷疑,可如今竟已完全放松了對他的防備,為什麼?他此時無暇細究緣由,但也自知理虧似地低頭小聲承認,“其實我已經求過傑克,他也答應了不會再動何家人。”
丁弈看着山人簡直氣結,憋了許久才重重歎道:“哎,那個人說的話你就信嗎?徐子軒接近你的時候,你不是毫不猶豫就推開他了嗎?怎麼唯獨那個人,你連半點自覺都沒有?”
丁弈的話說得跳躍,前言不搭後語,但山人聽出他說的是醫院中自己對傑克的揉抱毫不避讓的事。他這才被猛然點醒,徐子軒隻不過是稍微靠近了一點點,他便感覺到了違和;而傑克一次次的親密舉動又何止靠近一點的程度,他卻從來沒有覺得嫌惡。如果說兩個星期前,艾峰質疑他的時候,他還可以安然無視心中天枰的漸漸傾斜。但眼下這種巨大的差異性,已不容他忽視。他心驚不已,可又無法全盤否定自己的偏心,隻因受傷之後發生了太多的事情:生死邊緣,是那個人拼力将他拉出鬼門關;親生母親突然到來,在他最脆弱無助的時候,還是那個人全力守護在他身邊;及至西郊别墅的那個夜晚,他更看到了那個人早在一開始就默默做出的犧牲。有的時候他會恍惚覺得他們已經親如家人,有的時候他又會突然惶惶不安,記起兩人之間不可彌合的對立。
“回答不上來嗎?”看到山人臉上越來越深的迷茫與無措,丁弈感到了極大的恐懼,他清楚地認識到徐子軒的擔憂并不是毫無道理的,這已經太危險了!
“你還是退出吧,終止任務!我早該下這個決定的,不應該一次次放任你胡鬧。”
山人驚駭擡頭,但他卻絕不能接受:“不要!你可以罰我,罵我,怎麼都行。但任務不能停!我知道我對他的态度有些模糊不清了,但我保證,這不會影響我的判斷。你還不了解我嗎?就算那是我的家人至親,如果他犯了錯,難道我會包庇他嗎?你應該相信我,既然你當初選擇了我……難道你就不曾迷茫過嗎?難道你就不曾遇到過情意兩難的事?如果最後你沒有迷失,那我也不會!”
丁弈簡直要被山人的慷慨陳辭氣笑,他當然了解林山人,實在太了解了。從小到大他都是一個樣,一根筋、認死理。喜歡的人也好,想做的事也好,隻要認定了,就不問理由,不管對錯,非要撞個頭破血流才行。他是很正直,也一定會站在正義的那一方,但那樣的話到頭來他隻會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作為從小看着他長大的哥哥,丁弈不能眼看着山人跳入火坑,他唯有狠心拒絕:“沒得商量,這是命令!”
山人瞪大了眼睛,不相信自己都如此推心置腹了,丁弈竟然還是鐵石心腸:“你這人怎麼就說不通呢?總之我不管!我眼看就有重大突破,你休想我半途而廢!”
“怎麼你還想違抗命令不成?”
“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