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晖道:“不用和許小姐打聲招呼嗎?”
“不用!”謝衍将帕子塞進錦囊,将錦囊揣進懷裡,打馬往北而去。
許靈攸故意刁難他,他本就不想給她當護衛,既然有了線索,當然是找人要緊,他不想和許家小姐有太多牽扯,以免再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
玉奴回到許府,前腳将茶館裡發生的事告訴了如意,後腳秦桓便上門來找。
吉祥說:“晉王世子說寶月樓出了新曲,要帶小姐去聽。”
許靈攸有三大喜好,釣魚,聽戲文和看話本,寶月樓是楚都城裡最大的一座戲樓,集合天下各類歌舞雜戲名曲,她最是喜歡,秦桓隔三差五就要帶她去逛逛。
“不去!”
如意歪在美人靠上休憩納涼,一口拒絕,又繼續翻閱宮規複本:“就說家裡為我的婚事操心,将我拘在家裡學習規矩,不許出門,你去把他打發了,這幾日我都不想看見他。”
她本就不喜歡秦桓,因為他将許靈攸捧成楚都第一美人,間接害她毀容,她現在還弄不死他,隻能伺機報複吊着他,讓他嘗一嘗失而複得,又得而複失的滋味。
可他居然敢仗勢欺負謝衍,愈發讓人讨厭了,她實在懶得應付。
她讓玉奴把許靈攸的消息透了出去,次日府外便不見戰晖的蹤影,知謝衍去了臨州,如意難得清靜幾天,這幾日哪兒都不去,隻在鹿鳴苑學習宮規,誰也不想搭理。
月末一場淅淅瀝瀝的秋雨落下,天氣終于涼爽下來,秋雨連綿下了兩天,進了八月才停,這日午後,如意躺在軟榻上小憩,迷迷糊糊中被吉祥叫醒。
“小姐,外頭有一個叫劉憲的,說是救過你的命,要求見你。”
如意立刻驚醒,趁着兩個嬷嬷午間休憩不在院中,忙讓吉祥請他去花廳相見。
劉憲穿着一身黑色衣裳,跟着吉祥從偏門進入,自抄手遊廊入垂花門,隻見整座丞相府金雕玉砌,富麗堂皇,心中暗暗咋舌,這許家的富貴,不知是拿多少人命換來的。
花廳是鹿鳴院的客廳,按理說外男是不得進入内院的,但整個府邸都是李氏在管,隻有鹿鳴院是最安全的,裡面有吉祥陪同,外頭又有玉奴守着,她不怕别人說什麼。
如意請他入坐,在他下手的位置上坐了下來:“大哥,事情可辦妥了?”
劉憲指着吉祥:“當着她的面說?”
如意笑笑,拉着吉祥的手說:“我們情同姐妹,我的事她都知道了,你直接說就好。”
上回為求他擄走許靈攸,她認他做了大哥,現在又認了一個姐妹,密談也不避人,她還挺會籠絡人心的。
既然是一條船上的,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劉憲壓低聲音道:“你們家還挺好找的,我去到古江鎮上說找一戶姓如的,他們便引我去了龐家的莊子上,你爹和你哥在那兒給人做長工,看到許靈攸根本認不出來。”
古江是臨州的一個小鎮,也是她的家鄉,如姓在他們村裡确實不多見,如意拿起手邊的茶盞沒有說話,八年不見,又換了臉,家裡人能認出來才怪。
劉憲又道:“我去官府幫你除了賤籍,也贖回了你家的田産,侵占你們家田産的龐家和官府确實有不可告人的關系,據說半個古江都成了他們龐家的私産。”
如意被賣的時候八歲,很多事已經記不得了,但有些事一輩子也忘不掉,譬如龐這個姓。
她出身普通,小時候日子家裡的日子雖然不富裕,但也沒到賣兒賣女的地步,直到八歲那年一場大雨至古江決堤,緻使臨近的村子全部受災,他們一無所有。等不到朝廷的赈濟,阿爹隻能自己想辦法買糧,抵押了家裡的田地才勉強換得一家人糊口的糧食,可當他們再想贖回那些田地時價格卻高得出奇,阿爹找官府伸冤無果,為了生存才不得不将她賣了贖地。
在這之前阿爹都是瞞着她的,直到賣她的那天,她才清楚地聽到阿爹叫那人龐老爺,那三個字以及那人的聲音她記到現在,她本以為将她賣了可以贖回他們家的地,但好像沒有,父兄成了他們家的長工。
“大哥可有查到,龐家和官府都有些什麼關系?”如意問道。
“我可沒那個膽量去查!”
劉憲湊近了說:“我聽說那條古江有古怪,每隔兩年就要決堤一次,但從不淹他們龐家的地,而且每決堤一次龐家的産業就要擴大不少,都快成臨州首富了。”
如意理解他的膽怯,每決堤一次就要死不少人,淹死的,餓死的,病死的,龐家的産業是踩在這些人的屍骨上建立起來的,而他隻是一個屠夫,屬實沒有這個膽量和能耐去查。
劉憲道:“你想想,江河堤壩這些按說都改由官府監管,為什麼古江決堤那麼頻繁卻沒有人管?龐家真有通天的本事想讓古江在哪兒決堤就在哪兒決堤?能将半個古江鎮都納入龐家,普通的縣州級官員肯定不頂用,隻有楚都的官才有這個本事。”
如意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當初阿爹是将她賣給龐家的,但最後她為什麼會來丞相府做奴婢呢?
“多謝大哥跑這一趟”,她拿出一張五十兩銀票給他:“辛苦了,拿去喝茶吧。”
劉憲看着銀票,心安理得地收下了,他其實有些話沒說,江河水利屬于工部管轄,而許鈞是工部侍郎,許嘉也是從工部升上去的,許家這些錢是從哪裡來的還真不好說,楚都城裡當官的,沒有幾個人是幹淨的,這錢不要白不要。
偷換許家大小姐是他這輩子幹過的最冒險的事,賺的錢已經夠他娶媳婦兒了,不想再淌這趟渾水把命搭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