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月隐星藏,屋内燭火搖曳,在地上投下一圈圈斑駁的影子。
吃過晚飯,衆人圍坐在桌前,聽姜姝講她和青叔相識的經過。
“我是甘州人,出生時甘州便被狄厥占領,楚人淪為牛馬,幼時父母得罪厥人慘遭屠戮,北厥的一個巫醫看我天資不錯收我為徒将我帶去了北厥,成了一名巫醫,後來楚軍攻破狄厥,我被抓進北厥的蒼狼營做了軍醫,是神鷹将軍大破蒼狼軍救下我,将我帶回了楚都。”
窗外偶爾傳來夜莺啼鳴,除了她說話,沒有人吭聲,如意安靜地聽着,屋内燭光昏暗,個個垂着頭,有點像是陰曹地府,她不敢擡頭,擡頭便能看見那個死了快三十年的神鷹都督。
姜姝目光深邃而凝重,嗓音略帶哽咽:“我無家可歸,将軍看我醫術不錯,便将我送進宮侍奉皇後,皇後薨後我又去了東宮服侍太子妃,東宮傾覆後,我靠易容術逃了出來,為了給皇後和太子報仇,我花了十年時間研制出換臉之術回宮報仇。”
謝衍不由擡眼看向盯着燭火發呆的如意,頂着許靈攸的臉全無許靈攸的做派,他當初唯一的困惑點如今都有了答案,一切的一切都證明她是假的相府千金。
“我以為你死了,我殺了太後,已經準備好去見你了。”
姜姝突然起身,走到對面的青叔面前跪下:“将軍,是我醫術不精,沒有照顧好皇後,如果皇後還在就不會有後來那些事了。”
青叔扶起她:“生死由命,不怪你。”
姜姝仰頭望着他雙眼如炬,雖然年邁,卻仍能窺見當年的風采,又見他兩鬓斑白,不由心疼:“你不是戰死了嗎?怎麼會在這兒?你是怎麼活下來的?”
“你先坐下,我慢慢說”,青叔扶她回去坐,又退回來坐下,歎了口氣緊鎖眉頭:“那一年北厥推遲歲供,先帝命我北伐,我帶着人一到邊境,北厥便把歲供送過來了,那一仗根本就沒打。大哥說先帝容不下我,讓我帶着幾百人前往狄厥,假裝輕敵戰死,離開楚都。”
“你真的是叔祖父?”丹陽起身看着他,也是一臉難以置信。
青叔看着她,愧疚道:“對不起,這麼多年把你一個人留在楚都,苦了你了。”
“對不起有什麼用?”丹陽突然怒吼,指着他道:“你不是很厲害嗎?為朝廷立下那麼多戰功,哪一點對不起他了,為什麼要假死當縮頭烏龜?”
謝琪連忙起身去攔:“你别這樣,有什麼話好好說。”
“你是小都督,和祖父一起統管天下兵馬,你們要人有人,要兵有兵,他容不下你們,你們為什麼不反了他?”丹陽怒不可遏,邊說邊掉眼淚。
青叔低着頭,對她的斥責并不反駁,一副任她打罵的模樣。
如意隻是看着,沒有吱聲,丹陽雖然無禮,但她說的對,先帝的皇位本就是通過政變換來的,他們是怎麼幫先帝奪位的,就怎麼幫太子奪位,早點推翻先帝,也不至于發生後來的事。
謝衍起身去安撫丹陽,片刻後,丹陽罵了一句“懦夫”,回去坐下了。
“他不是懦夫!”姜姝替青叔辯白:“造反不是你們想的那麼簡單,當時淩家風頭正盛,先帝對淩家又有提攜之恩,誰也沒想到會發生後來的事。”
丹陽聞言,忽地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小時候她在宮裡長大,先帝對她也是極好,親自教她騎馬射箭,陪她放風筝,哪曾想到後來會那麼狠。
謝衍蹲下哄了一會兒,讓謝琪陪着,起身問道:“你是怎麼假死的?手底下那麼多人,你們又是怎麼瞞過去的?”
他看似是在詢問他們的事實過程,實際上是對這件事起疑,如意也疑心,一個令狄厥聞風喪膽的神鷹都督,就這麼輕敵冒進戰死了?不管先帝信不信,反正她是不信的。
神鷹都督名氣太大,朝中認識他的人不少,光驗身這關就不好過,何況戰場上還有那麼人看着呢,假死操作難度太大,隻要有一個人洩露出去,這事就瞞不住。
謝衍坐下來,繼續問道:“是先帝故意放你走的,對嗎?”
面對謝衍的逼問,丹陽的哭聲漸漸小了,青叔始終垂着腦袋,一言不發。
如意看他那樣子像是默認,若是皇帝授意,大都督來實施,那這件事辦起來就容易多了。
“淩家是先帝一手提拔的,明明舍不得殺你,又為何容不下你?”
謝衍看着他問:“你為何肯聽他的話假死,隐姓埋名的過一輩子?”
一直不肯說話的青叔終于開口了:“我并非淩家子,是被淩家收養的,當年宮裡傳言我和姐姐有私情,我怕連累她才不得不離開。”
“你喜歡她?”如意忍不住問,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堂堂一個将軍被流言吓得死盾,要說沒點什麼,誰信呐?
青叔道:“我出生便沒了母親,六歲時父親也病死了,我成了孤兒。淩父早年服役時死在狄厥人手裡,淩母後來也過世了,淩家隻有兄妹二人,以打獵為生,見我可憐便收養了我,教我習武,給我飯吃,對我很好。姐姐比我大兩歲,我從小就喜歡她,可是姐姐喜歡的是先帝,我本來想以弟弟的身份留在她身邊保護她的,沒想到适得其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