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頑不靈!
衛三更閉了閉眼,深深吐出一口氣,輕聲道:“那三更便祝将軍得償所願吧。”他恨極而不能言,但凡王慈安有一分動搖,他必和盤托出,助他登上皇位也未嘗不可,可是三年了……
他呆在這鎮海關之中三年了,明裡暗裡不知提了多少次,也不知這人究竟是真的缺根筋還是裝傻糊弄他,說來說去隻有那“忠君愛國”四個字。
到了今日這般地步,瀕臨絕境仍舊死性不該。
既然如此,那便去殉了十年前的血案吧。
衛三更走出屋子,踏入夜半風雪之中,狂風哀嘯,怒雪傾覆……
昭華跟在他身後,太歲托腮飄在半空之中:“你猜猜,衛三更會不會殺了王仇,這可是他棋局之上一顆絆腳石啊。”
昭華淡淡回道:“不會。”
太歲驚訝,烏黑透亮的眼中像是碎了星光一樣看向昭華:“為何不會?你怎會知道?可王仇還是要死的啊!”
昭華看到衛三更的腳步落在門檻之處停了一下,微微側首回眸,卻又轉瞬毫不留情的離去。
為何不會?
大抵是孤木難支,衛三更十年謀劃,都甘願花費三年時間去換王仇一個不那麼堅定的選擇。
隻希望換将軍口中一句,為了這樣的朝堂不值得。
可惜了,換不來。
三年,換不來那便不換了。
天下大勢已定,衛三更心中的怒火和不滿到達了頂峰,對于王仇的不滿和恨也達到了頂峰……
他,放棄了。
放棄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和他有着血脈相連的人,放棄了這個他在世俗裡摸爬滾打受盡苦楚之時,妄想之中的兄長……
十年前,他孤身而來。
十年後,他孤身而去。
三年如夢,都是妄念。
......
可放棄,并不意味着不留戀。
衛三更這樣的人,他會看着王仇被蠻族和朝堂逼到山窮水盡,窮途末路,以此來洩心頭之恨,卻不會親自動手去殺了王仇。
他會親眼見證,将軍被他“忠君愛國”的君主所害,并此生恨将軍冥頑不靈……
就如同他恨十年前的族老們一樣,哭着雕刻了三百七十八人的牌位,恨意至極之時再一個個狠狠劈開。
風雪肆虐之中,昭華和太歲都聽見了衛三更側身回首之時那一句低聲呢喃,可惜将軍聽不見,今日過後,再也沒有機會聽見了。
太歲懶洋洋道:“這裡是海市蜃樓,是一切已經發生過的虛影。虛影就算是再來個千百萬次,王仇也聽不見。”
昭華看着衛三更在風雪之中遠去的背影,輕輕點了點頭。
将軍在今日錯過了,衛三更也在今日錯過了。
衛三更散落在風雪之中,支零破碎的那句話,是:
“哥哥。”
.
衛三更今日不會知道,屋子裡的将軍心存死志,冥頑不靈的原因——
偌大家族一朝崩裂,王仇以為自己是這世界上的唯一一名王氏子,先輩皆為崔氏王朝前仆後繼,他不願意忤逆先輩……
左右也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王仇夜半時分也會去想,倘若他尚且有個族人,不必孤影對月,他必然不會如此消極以待,他會為了那個親人去同這世道搏一把……
可惜,不會了。
偌大的王氏,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不願意再去思量許多,若此身裹屍鎮海關也算對得起往日教誨,對得起滿城百姓了。
王仇,字慈安。
他少年得志,誓與塞外為仇,一身兇悍戾氣,祖父取字慈安,意在壓一壓他通身狂躁志滿意氣,怕他剛過易折,不得長壽……
可是,生在此地,邊塞多戰,如何慈悲,如何安定——
就,這樣吧。
到此為止。
滿堂清寂寒雪,王仇和他手中的重劍幾乎要融為一體化作一座冰冷的石雕。
.
衛三更消失了。
昭華便好似化作了和太歲一樣的虛影,來來往往将軍府和鎮海關之中,無人在意。
正月十五,将軍在彈盡糧絕之際,守城月餘,在絕望寂滅之中等來他最終的歸宿,萬箭穿心,戰死沙場。
塞外蠻族破城而入,鎮海關之中如同煉獄。
太子率領的援軍方才趕到,幸而所帶糧草兵馬充足,不消數日便重新奪回的鎮海關,可惜王氏族的那位将軍再也回不來了。
說來也巧,太子駐紮在鎮海關數日,塞外數族皆按兵不動,雙方難得迎來安甯時期。
太子下令,整休軍事。
就在一切都步入正軌之時,瘟疫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