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啊,都去死啊,讓着肮髒的世界,污穢的衆生,都去死啊!”
“啊!疼死我了,哈!他們活該,他們活該,哈哈哈哈,要那山塌,要那海嘯,還要那雪崩……要那天下覆滅,要那世間萬物,萬物生靈死絕!”
……
很多。
很多聲音。
彙聚了天下人間最濃烈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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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過了很久。
太歲也不指望昭華能夠回應他一句,盤膝雲中托腮發呆。
蓮明一會兒望望海霧,一會兒擔憂的看着昭華,手中的念珠越發急促。
烏寒木照例面容呆滞,獨那一雙眼睛生得靈動,可惜總是一動也不動地盯着昭華,再靈動也沒什麼用。”
昭華覺得那一瞬,很久。
就像一萬年那樣久。
可,隻一瞬。
她微微側身,道:“洪荒。”
蓮明眼皮一跳,無意識提高聲調:“洪荒?!”
太歲懶懶搭腔,語氣十分嫌棄:“人間惡穢。”那神情極為不屑,仿佛很是瞧不上這海霧之下隐匿的東西。
“湟水封印破了……”蓮明瞪大了眼睛,滿目惶恐驚愕,死死盯着海上對峙的業火和大霧。
昭華輕輕颔首,回道:“破了。”
破了——
什麼破了?!
蓮明腦袋“嗡”的一聲,不待他重新扭頭望向海面上的大霧,雙膝一軟,便跪倒在了山崖之上。
施主說,什麼破了?
是湟水封印,湟水封印破了。
可湟水封印怎麼會破呢,那可是所有先輩們用命換來的封印啊。
怎麼可能才一萬年,就破了。
那麼多條性命,傾族之運道,陷落的三十三重天……
隻換來了,短短的一萬年。
一萬年,留下來的人哪怕是日夜不寐,殚精竭慮,都還不能将這天下完全恢複到洪荒之亂來臨的前夕呢。
所以,它怎麼會破了啊……
湟水岸邊的霧聚成了一萬年的雨,落在小和尚的眼睛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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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火開道,在海霧之中生生燒出一道天海之路,直通九霄。
遠遠趕來的仙官曾于玉京的一場宴會上遙望過一眼十二神位,那時所見為首之神光至今仍舊難忘,憑借那抹難以忘懷的神光,她立刻便認出昭華的身份。
雖無當年無上威壓,但神光輝輝令人敬畏。
“明皇殿下!”
白玉京之中,昭華雖被衆仙神推崇奉為神女,列十二城之上尊,可大多數仙神迎面敬稱還是循着十二城的舊禮,稱她一聲“明皇殿下”。
昭華于将嶼山深居簡出,除卻偶爾赴友之宴,鮮少能夠聽見這般喚她的人。
也是許多年未見故友了。
昭華于這道業火灼燒出來的天海之路微微側首回眸,與那海岸渡口迎着風浪仰首的仙官對視,便聽見她無懼風浪瓢潑,朗聲道:
“蓬萊岸仙官微上寒參拜明皇殿下,此去路險,望殿下乘風破浪,諸君武運昌隆,微上寒必死守此地,為殿下與諸君護法!”
先前多番試探,仍舊無法探究海霧緣由,微上寒雖不得已上書玉京,但卻不曾想能夠驚動将嶼山的明皇神女殿下,如今無論其中内因為何,這蓬萊海霧都足以震動整個白玉京了。
而她身為此地仙官,未能解決此事已是力所不逮,而今絕不可讓這莫名的海霧前行半寸。
微上寒語罷,海岸崖壁之上便出現十二道通天光柱結成結界,與海霧相對峙。
昭華垂眸,掃過那十二道通天光柱與微上寒相連的命脈,若十二道光柱滅,微上寒也将身死歸天地。
蓬萊依仗天道庇護,與之相鄰的地方也多有賜福,可遠遠不夠——
天道庇護,可若天道不庇護了呢。
昭華掃袖清光一現,海岸之上漸弱的業火驟然聲勢變大,再次逼退海霧百裡。
微上寒見之一愣,感激涕零,匍匐叩首:“謝殿下!”
昭華收回目光,這蓬萊岸的仙官讓她想起了許多人。
萬年之前的湟水祭之後,整個白玉京十二重天的很多人,都和這位小仙官很像,小小年紀便學着那些生祭的前輩還在世的模樣,倔着一口氣甚至有些紅着眼睛連眼淚都來不及擦幹淨,便撐起了一方的安定。
蓮明神不思蜀、面色沉重地走在前面。
昭華心不在焉地垂眸揉了揉懷中的白光團子,阿滿是,年紀更小的小和尚也是……
她記憶駁雜混亂,也能感受到自己越發受業火的影響,不喜這天地之間的衆生,可想起祂們總也忍不住的歎息。
越駁雜,她便越清明。
大抵是業火率先将她的情都燒了個幹淨,先前那些畏縮怯懦,百般糾結如今已然想不起來了。
她終究會在這條她自己選擇的道路上,行至她所決定的終點。
昭華望着懷中的白光團子,微微勾唇。
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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