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啪嚓——！”

當碟子碎渣險險在胡聞珂腳邊濺開時，她終于意識到不能再玩了，趕緊調轉方向，朝着出口逃跑。

在她就快要沖出圍笑的人群時，胡聞珂忽然見到了戴着帽子的程岐。

“啊！大哥！快跟我跑！”

她飛快奔過去，二話不說抓住程岐的手腕，帶着他一起飛逃。

除體術課程和日常修煉之外，程岐從來沒有像這樣不顧形象地撒腿跑過。

女孩的力氣很大，五指牢牢圈住他的手腕，扯得他東倒西歪，連帽子掉了都沒發現。

直至躍上馬車，蹄子驚踏草地，三四片巴掌大的羽翼揚起幾陣旋風，胡聞珂都沒松開他的手。

終于躺在軟墊上，胡聞珂連眼皮上都布滿了汗珠。

她神情緊張地問：“程哥你怎麼會在那裡？吓死我了，幸好我看到你了，不然我跑了，你沒跑成，那可完了，那個男人亂罵亂砸，很吓人的！”

程琳知道答案，積極舉手回答：“大哥說他去找你，你一個人，我們不放心。”

“唉，謝謝你們。”

胡聞珂慢慢松開手，整個人癱軟在軟座上，緩過氣後，便随手捏起裙角抹汗。

“阿珂，别、别用衣服擦吧，我有手帕，箱裡還有熱毛巾。”

程琳殷勤地湊過去，她現在好奇極了，真想聽聽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冒險故事。

程岐隻是稍微出了一層薄汗，他單手接過妹妹遞來的手帕，将另一隻手臂藏于身後，沉默了好久。

直到胡聞珂跟程琳講完方才的經過，他都隻是靜靜地望着窗外的草原圓月，沒再看她一眼。

距離南皎1号還有九公裡路途的時候，一架單人飛行器悄悄地靠近。

馬夫在詢問了程岐後，慢慢停下馬車。

“是、是壞人來了嗎？”程琳驚慌地貼在胡聞珂的身旁。

程岐隻看了胡聞珂一眼，随後移開視線，說：“聞珂，你找的人在外面等你。”

胡聞珂怔了一瞬，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次她連句客氣話都沒功夫說，霎時如飛一般起身跳了出去。

究竟那晚馬車外發生了什麼事，程岐并不清楚。

他隻記得胡聞珂回來時，明明咧嘴彎眉，卻滿是眼淚鼻涕的笑臉。

那是他第一次直面如此複雜的痛苦。

這居然來自一個九歲的孩子。

那也是他第一次升起好奇心。

他一直很想知道，那一晚，她和她那個素未謀面的爸爸，究竟發生了什麼。

·

“胡聞珂，大人正在說話，你發什麼呆？”

莊睿雅抱起雙臂，不滿地撇下嘴角。

程岐重新支起精神，看着她，問：“您想要談什麼？撤訴？還是公開幫您澄清事實？”

明明對方一語道破她的目的，但她又覺得不高興了，瞬時冷下臉色。

她發誓，她從來都沒喜歡過這個沒教養的孩子。

從頭至今都是。

但是程琳偏偏愛她。

是，莊睿雅難得用上這個意義重大的字，即使她認為胡聞珂根本配不上她女兒真摯的感情。

如果不是因為程琳的固執，胡聞珂根本不可能有資格出現在她面前，導緻現在鬧出這麼大的麻煩。

這個外星人，真是令莊睿雅厭惡至極。

見她冷臉沉默，程岐重複問：“您究竟想談什麼？”

“你問我想談什麼？”

突然，莊睿雅微斂眼角。

這是一種想到最佳攻勢的眼部微動作。

“胡聞珂，你喜歡程岐。”她忽然說。

程岐即刻蹙眉，直直盯向她，不知覺間，曲起了一邊膝蓋。

莊睿雅注意到少女的動作，她馬上得意一笑。

她早就知道這個是胡聞珂的軟肋了，從一開始，她就抓到了胡聞珂的把柄。

從手提袋裡嫌棄地拿出一個單薄本子，莊睿雅随手丢到床尾。

程岐伸手去拿，快速翻了幾頁。

内容不多，全部都是隐私的少女心事。

對象是他。

程岐粗略地掃了幾眼，立即合上，不再看人私事。

“這是什麼？”

莊睿雅冷嘲：“你問我？你自己親手寫的東西，你沒勇氣承認？”

“我寫的？”程岐手一震，頓時覺得這小薄本有千斤重。

胡聞珂寫的？對象是程岐？

一時之間，心中無數驚濤駭浪撲打着程岐的全身血管，令他頭暈目眩。

·【提示：可碰觸的記憶點出現。】

沒等程岐理清莊睿雅的真正意圖、明白這薄本的沉重意義，蓦然間，一幕幕完全不屬于他的記憶強硬地沖到他的眼前，占據了他的所有視野。

·【提示：可碰觸的記憶點出現。】

······

沒有封面的保護，一頁又一頁的真心情意，被某人殘忍地展示在無關者的衆目睽睽之下。

所有向上學校的人，都能輕易窺見胡聞珂的秘密。

混亂搖晃的視角。

兩隻用力撕下公告欄上紙張的手掌。

還有慌亂恐懼的急促粗喘。

······

程岐極快地察覺到，這些全部都不是他的記憶。

·【提示：可碰觸的記憶點出現。】

沒來得及再看下去，下一瞬，畫面渾濁，又有一些新的記憶雜亂地沖入他的腦内。

···

草原上的圓月如銀盤，找不到一塊缺角。

眼前是一具蒙得嚴實的身體，憑身形可以認出對方是男人。

“你媽媽呢？是她帶你來的？”男人的聲音比任何一陣草原夜風都要溫柔。

“不是，我自己來的。”程岐聽到自己說。

不，不是他，是9歲的胡聞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