掂量着分量不輕，這麼一袋有二十多文錢。

宋開道：“這些是你賺的？”

看着他的神情，李銜霜就知道，原主之前是個什麼樣的廢物了。大概從來沒往家裡拿過錢，隻從家裡偷過錢。

“我說了，我會講故事嘛。”

李銜霜真的要感謝自己數次代替導師參加學術會議上台發言的經曆，昨晚那種人生地不熟的境地裡，他找了個木闆，大筆揮毫寫上“說書”兩個字，站在鬧市裡，居然臉不紅心不跳地講了一個時辰。

他能講的可太多了：金庸古龍，曹雪芹羅貫中，百年孤獨文化苦旅，哈利波特指環王……這裡沒人看過原文，他想怎麼講就怎麼講，越講狀态越好，到後來，他和他那塊破木闆旁邊圍了數十個人。

“可你也不愛讀書啊。”宋開戳穿他。

李銜霜微笑着找補：“……我隻是不愛讀正經書，一些傳奇故事我是很愛聽的。”見宋開不信，前路又無聊，他說：“不信的話我也可以給你講，你想聽什麼？”

“可以選？”

“當然可以了。”李銜霜痛快地說：“江湖風波、兒女情長、神話故事、懸疑遊戲……你挑一個。”

他嘴裡那些詞兒宋開聽都沒聽說過，也不知道該聽什麼，于是思索了一會兒，抛了抛錢袋，說道：“你賺這些錢的時候講的是什麼，再講一遍吧。”

李銜霜沉默了一會兒，直到宋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才清清嗓子，笑道：“那我可要講童話了啊。”

“你講啊。”

李銜霜清清嗓子：“我六歲的時候……”

宋開：“真是你六歲時候的事？”

李銜霜搖頭，“當然不是，是作者虛構的。”

“哦，你講吧。”

宋開看上去居然還有些失望的樣子，李銜霜繼續道：“‘我六歲的時候，有一次在描寫原始森林的書中，看到一幅美妙絕倫的畫。畫的是一條蟒蛇吞吃一頭大象……’”

剛講了個開頭，宋開眉頭又皺起來了，打斷道：“這是你自己編的故事嗎？”

當然不是了，這是享譽後世的童話故事，聖埃克蘇佩裡的《小王子》。

他昨晚也沒有給衆人講小王子，昨晚氣氛太熱烈，他講七俠五義轟轟烈烈。

可是此時走在澄澈的水天之間，方才又許願種一片玫瑰，李銜霜忽然想起了這本自己枕頭底下的童話。

見李銜霜搖頭，宋開便開始放心批判了：“這故事在胡說八道嘛。”

他看起來有點較真，李銜霜被可愛到了，笑着問道：“何出此言呢？”

“蛇怎麼會吞掉大象？這絕對是假的。”宋開毫無情趣地說道。

李銜霜沉默一會兒，忽然鼓掌道：“好，這是辯證精神，非常可貴。”

他這種反應，宋開看他一眼，步子反而加快了，李銜霜又死皮賴臉地追上去，說道：“既然你不喜歡聽童話，我給你講别的吧。”

“哎你好煩啊。”宋開推他一把。

李銜霜笑着被他推得轉身，忽然不知看到了什麼，停下腳步。

李銜霜指着不遠處一名農人手中的工具：“那是直犁？”

宋開看了一眼，說道：“是啊。”

李銜霜：“他家為什麼沒有用曲轅犁？”

“曲轅犁？”宋開像是沒聽過這個名字似的，李銜霜就道：“就是你家停在院子外面的那個。”

“哦，那個啊。你要叫它曲轅好像也挺合适的。”

宋開語氣像是在說一件平平無奇的事情，李銜霜忽然就靈光一閃：“什麼意思？”

“那是我改造的。”宋開說，“我家的田位置不太好，用普通的犁太費力氣了，我就改了改。”

見李銜霜神色複雜，宋開問：“怎麼了？”

李銜霜就快給他跪了。

在李銜霜之前所在的曆史維度裡，曲轅犁出現在隋唐時期，因為能夠自由掉頭，還能節約翻土的力氣，甫一出世就迅速流傳開來。

一項工具的出現，一定與當時迫切發展生産力有着密不可分的關系。

如果并不迫切，依然出現了技術的改良，那就說明有天才橫空出世。

而宋開随手的“改一改”，雖然與課本裡的曲轅犁有所不同，但功能卻是相似的。

李銜霜是學曆史的，他知道在儒家的等級體系裡，大多數有追求的人都在拼科考，也有無數的治世能臣留名青史。

可是相對應的，對于生産力的開發是極其不夠的，農耕社會雖然穩定，可又過于穩定，旁門的天才大多被埋沒，沒來得及在曆史長河裡發出一閃，就被湮沒在滾滾的浪潮裡了。

李銜霜做過一個關于古代農業技術改良的課題，做到後面幾乎越做越悲哀，當西方已經用機器提高生産力的時候，國人還在孜孜不倦地改良工具。

李銜霜注視宋開良久，忽然想：莫非我面前的就是一個天才？

如果他在這個曆史維度，造出一顆新星，是不是能有更多的人選擇邁入這條河流？

人才泱泱恒河沙數，卻一直少一顆火種。

李銜霜心道：“原來我穿過來，上天已經把最珍貴的東西送到我面前了。”

宋開在他眼前揮了揮手：“想什麼呢？”

李銜霜忽然捉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