锵、锵、锵。
戲開場了。
兩個時辰後,宋青青被攢動的人頭擠得有些震驚了,好不容易挨到宋開身旁,拉拉他的袖子,說道:“哥,怎麼辦呀,快沒有茶水了!”
何止是沒有茶水,他們帶了一罐子茶葉,每一壺都煮了好幾遍,現在這剩的一點茶葉沫,都已經煮得沒味兒了,客人還是要添,現在連煮茶的白水都要沒有了。
宋開掀開壺蓋,裡面隻剩下一層淺淺的壺底,确實沒東西可以招待了。
槐花餅早就賣光了,糕餅三文錢一塊,茶水一文錢一位,還可以免費續,不管是買了糕餅還是茶,隻要消費了,就可以坐在長桌前聽書。
李銜霜講的那猴子的故事不知道是從哪裡看到的,之前從來沒有聽人講過,非常新奇,一環扣着一環,跌宕起伏,比聽慣了的那些風塵故事好聽多了。
才剛講到第三回,這條街都快要堵住了,長桌前一座難求。
饒是這樣,許多人腿都站酸了,也沒舍得走。
講到大中午,李銜霜畢竟沒被專業訓練過,嗓子都快累劈叉了。
宋開往李銜霜的方向走去,雖然隻是短短幾步路,但由于太過擁擠,也走得很艱難。
李銜霜眼角的餘光注意到,以為宋開有什麼事,當即毫無預兆地停了下來,站起身來:“勞駕,讓條路好麼?”
人群聞言慢慢分開,李銜霜也擠過去。
宋開隻是想湊過去說一句悄悄話,沒想到他這麼大費周章,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他倆身上,眼看宋開要不好意思,李銜霜就帶着他往外走,溫和問道:“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
“……不是。就是想告訴你一下,我們沒有茶水了……你也講了好久,什麼時候休息一下?”
在這種情況下講這些事,宋開隻覺得自己小題大做,聲音就不由自主地越來越輕。
等他擡眼睛,發現李銜霜湊得離他非常近,簡直要頭挨着頭了。他猛地向後一仰:“你幹嘛?”
李銜霜這人臉皮厚得很,也不管什麼大庭廣衆之下了,笑着道:“你聲音太小了,我想聽清嘛。”
他嗓子确實已經啞得很了,連笑聲都低低啞啞的。
“好啦大家,今天就到這裡,諸位都散了吧。”李銜霜很痛快地揮揮手。
結束得過于突然,聽客們都還在興頭上,都想繼續聽那猴子如何大鬧天宮,可李銜霜卻擺擺手,指指自己的喉嚨:“說不了啦。”
人們七嘴八舌道:“剛才不還好好的,怎麼就講不了了呢?”“哎,正講到關鍵的地方,别在這兒停啊”“我給銀子聽好吧,你說你要多少?”
李銜霜:“你給多少?”
宋開手肘頂了他一下,李銜霜立刻改口:“給多少都不講,我們收攤兒了。諸位要是想聽就明兒再來,咱們接着講。”
聽他說明天還來,騷動這才小了點,有人問道:“你明天幾點出攤?”
“跟今天一樣,我們辰時過來,諸位可以慢慢的,吃過早飯過來聽。”
“今兒那糕餅不錯,也很新奇,明天能不能多做點?”“還有茶水,多帶點水嘛,我們又不是不買你茶喝。”……
李銜霜拱手:“多謝支持,第一天經驗不足,明天我們繼續努力。”
那邊宋青青和宋明已經在收桌椅闆凳了,衆人也就慢慢散去。
剛剛沒感覺多累,現在人一走,一口氣洩掉,李銜霜才感覺到極度的口幹舌燥。
宋開把一個茶杯放他手邊:“最後的茶底了,再沒有了。”
将淡得沒味的水一飲而盡,李銜霜轉身想去問今天上午賺了多少銅闆,他還沒吩咐,就看到宋青青在那裡雙眼放光地一枚一枚數。
家裡有個小财迷還是挺好的,能幫着管錢。
糕餅數量有限,一共二十五塊,最多能賺七十五文。
主要是看有多少人要茶水了。
李銜霜覺得累,累得腦子都不動了,向後放松地仰躺在椅子上,捉住宋開的衣袖,搖了搖道:“今天我表現得怎麼樣?”
宋開沒留神,腳下又是高出一截的路牙子,被拽得一個趔趄,差點就要倒進李銜霜懷裡。雖然并不是故意的,但有這等好事,李銜霜早就張開雙臂等着了,然而宋開平衡能力很好,隻踉跄了一下,就自己穩住了。
“……抱歉。”李銜霜失望地道了歉,手卻沒松,又輕輕搖了搖。
宋開站着,對李銜霜是個俯視的視角,李銜霜仰着頭,像是在大大方方地讨他的歡心。
宋開的心猛地砰砰跳着,嘴張了張,話說出口才聽到自己的聲音:“……很好,非常好。”
他發覺到自己語言的匮乏,可他還沒來得及為此感到一丁點失落,李銜霜就笑了起來。
楊柳依依,可無須折柳送别,眼前人皆在眼前。
那一瞬間,宋開好像聽到了碎裂的聲音,十年來耗盡力氣鑄造的銅牆鐵壁,悉數灰飛煙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