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李銜霜就去找柳秀。

柳秀早已經洗漱完，在村口牌樓外站得直直的，等着他。

昨晚光線模糊，李銜霜隻能大緻看看，今早才把柳秀的長相看得清清楚楚。他身量瘦高，長相雖普通，但看上去很舒服，笑的時候會有兩顆小小的虎牙露出來。

“喏，這是你今天的早飯。”李銜霜把籃子遞給他。

裡面是一罐絲瓜湯，一個個頭很大的玉米面窩頭，還有一顆雞蛋。

柳秀接過，道謝後就原地蹲下，狼吞虎咽起來。

李銜霜：“今天不分給别人了？”

柳秀咽下湯：“今日要給主家做活，吃飽才有力氣，我得做得好了，日後才能有更多活計做。”

“你倒是很拎得清。”李銜霜坐在一塊大石頭上，“昨日受傷那人怎麼樣了？”

“藥敷上，今早反正不燒了。”

李銜霜就帶了一份飯，但這裡有十幾個饑腸辘辘的難民，他們對柳秀拿到的早飯直咽口水。李銜霜的餘光早就注意到了，但假裝沒有看見，隻有一搭沒一搭地跟柳秀說着話。

很快就有人湊上來：“大人，您發發善心，分點吃的給我們，我們實在是餓，好幾天都沒吃飯了。”

李銜霜：“放心，不要着急，我剛出來的時候看見，村長讓人煮着粥呢，一會兒就能分給你們。”

這人臉皺成苦瓜，村子裡的人給他們吃的飯，比豬食還差，粥裡哪有什麼米，都是剌嗓子的谷殼，非常難以下咽。哪裡有這一罐熱氣騰騰的絲瓜湯、飽滿甘甜的窩頭好吃？

“哪怕不給雞蛋呢，求求您了，您這麼标緻的模樣兒，一看就是好心人——”這人餓得緊了，什麼話都說。

李銜霜就笑：“我哪裡是什麼好心人，隻是我家有活計，柳秀說能幫我幹，我這才管他夥食。”

周圍的人聽到，全都圍了上來，紛紛道：“什麼活計，我也能幹！”“我們這些人别的沒有，但就是有一把子力氣。”“您家還有什麼别的活不？”

這些人一邊說，一邊朝他逼近，看起來不像是來找工，倒像是來打架的。

李銜霜料到他們會很激動，沒想到會這麼激動。被逼得後退兩步，說道：“今天隻雇他一人就夠了，你們要不問問别人？”

李滿來輪崗上工，聽了他的話，苦笑着說道：“哪裡雇得起，你是不知道，城中糧價漲成啥樣了。今日米的價格是昨日的兩倍還要多！”

李銜霜摸摸鼻子，沒有說話。

柳秀聽着他們的交流，或許是怕李銜霜繼續被為難，吃飯吃得很快，風卷殘雲地就把食物消滅光了，站起身用袖口擦擦嘴角，說：“我吃好了。”

李銜霜趕緊在前面帶路：“吃好了就跟我走。”

領着柳秀進了村子，李銜霜邊在前面走邊問道：“你腳程怎麼樣，能擔重東西嗎？”

柳秀想了想，道：“應該一般，我不過我會努力的。半片成年豬我可以背三十裡地。”

李銜霜：“！”他趕忙又問道：“那你數學怎麼樣，識字嗎，會算賬嗎？”

柳秀：“字我不認識，隻會寫自己名字，我不像我哥，他讀書寫字厲害，我腦殼笨。算賬應該還行。”

李銜霜已經發現了，這是個謙虛的孩子，于是追問：“‘還行’是到什麼地步？”

“就普通的買賣東西，算個價沒有問題。”

李銜霜點頭：“這就夠了。”

把他領到自家門外，李銜霜剛一推開門，柳秀就睜大了眼睛。

隻見滿院子的大盆，堆得到處都是，連井上都擱着一隻盆子，盆裡放着各種正在腌制的肉，打眼一看，柳秀至少看到了三種肉。院子裡坐着三個人，正在分别熱火朝天地工作。

“回來了？”宋開率先擡起頭。他正在搓洗一大塊劉屠戶剛送來的新鮮羊肉，血水順着他的手臂流下來，本來是稀松的恐怖畫面，可是頂着宋開這張臉，李銜霜咳了兩聲，臉紅道：“回來了。”

站得離李銜霜很近，身邊的人忽然有點不合時宜的扭捏，柳秀不解地看了他一眼。